生命的挑战(第二节)-------美国/集美中学校友 林瑞烟 [文章推荐]
上传时间: 2007-06-05 【字体:
大 中 小】
生命的挑战 林瑞烟 (美国) 集美中学校友
(第二节)
原计划医生让我最多住九天医院。不幸的是我的手术大夫在这期间去了日本开会。住院大夫接管了医护我的全部责任。鼻腔里插了管子,靠嘴呼吸。这是我终身难忘的痛苦经历。嗓子里那种刺辣的滋味,就像是万根小针扎在我心间。空气在进出口腔时带来的那种撕裂感,常令我恨不得立刻把管子拉出来。在那段漫长的日夜里,我总是告诉自己,要忍、忍、忍。
第八天早上,大夫在例行的巡视时,看了我的所有检查结果后,决定拔去那可恶的鼻子插管。这一天我终于盼来了,我可以开始进食和饮水了,我解放了!遗憾的是,到了中午,护士送来的却是几盒果冻、沙拉和一杯果汁。眼下的这些食物,没带来食欲,却让我倒胃。勉强喝了一瓶果汁和吃一些沙拉,果冻。没想到,晚餐还和中餐一样。面对这些难以下咽的食品、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晚上八点多 ,肚子里开始翻腾起来。我叫来了护士长,告诉她我想吐。她给我打了一针,并叫我忍住,否则还得重新插鼻管。但不幸的是,这针止吐针并不能挽回局势。那些在肚子里来回折腾的残渣,终于像火山爆发一样,忽然从我的嘴和鼻孔里喷发出来。可怜的我又被插上了鼻管。
我住重病号房,房里有两个床位。在我又开始受鼻管罪的当天,来了一个邻居。他接受了肾移植手术。也许他想缓解自己的压力,也许他眼中根本没有别人。他的床头电视的声音总是开的大大的。但他却能呼呼入睡。开始我以为他是聋子。当我请他把声音开小些时,他显然听的很清楚。但一会儿,声音又大起来。显然,他需要大的声音的刺激。鼻子里的刺辣滋味加上耳朵边的噪声,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在人间或在地狱。幸好四天后他就出院了。
我日夜盼望的拔管日子似乎又来了。傍晚医生在巡视后告诉我,明早可以拔管子。这一夜,我几乎难以入眠。在极度的疲困中,我可能曾昏睡过一会儿,但那种极度渴望拔管的欲望,像一股无限力量的源泉支撑着我,一直到天亮。巡视大夫终于来了。他在向身后的一群见习生讲述了我的情况后,转身对我说,今天不能拔管,明天再说。我只觉得我被他从高高的山上推下了万丈深渊。我几乎瘫了。第二天,这戏又重演了一遍。一个没经验大夫对病人的心理伤害是那么深重。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当时我内心的这种伤痛。之后,我又经历了两次拔管,呕吐和再插管的痛苦经历。
终于我的手术大夫回来了。一清早,他来查床。看了我的病历后,他马上叫护士把我的管子拔了。并安排我当天出院。他告诉我,“你现在需要的是回家休养,尽快地开始化疗。” 就这样,在住了长达二十二天的医院后,我回到自己的家。开始了新一回合的奋斗。我也成了该医院住院最长的第二人。
又一次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一种从没有的感觉在我心中荡漾,我还活着。女儿上学去了。还好,点滴液由一个小泵控制,背上药液和小泵,我就可以自由走动。饿了二十几天,我起来先喝了点盐茶水。再给自己熬了点粥。我想康熙皇帝在乡下尝窝头的味道也许也比不上我尝到的腐乳伴粥香。可惜的是我只能吃一点点,我不能让医院里发生呕吐的事在家里重演。下午,护士就来了。她给我检查了体温,血压,脉搏。教我如何调节压力泵和在营养液里注入药液。她每周来三次。在护士的协助、护理和自己的努力下,经过十几天的自我调养,我已能自由进食。我终于不要那些悬挂物了。但也就在这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保险公司的信。信上说,我的住院加上手术费共花了近十四万,已超过保险条例允许的上限。我必须自付约七万美金的费用。这真是一颗重磅炸弹,我几乎给炸晕了。但再一想,我只能豁出了,“赖”。实在不行,只能分期付款。一方面担心失去医疗保险,一方面觉得老在家呆着对自己的身体更不利。我决定上班去。
我开始上班了。第一天,同事们的亲切问候,大大地增强了我的信心。没人问我得的是什么病。在美国,这是个人的隐私。但住了那么长的医院,不是小病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我没告诉他们我得了癌。其实那是我对美国社保制度的无知。我坦心得了癌会被炒鱿鱼。我不知道,正因为我得了癌症,学校才不可能炒我鱿鱼,这是后话。能再次在电脑上驰骋,心中也感到无限的欣慰。但上帝并不那么帮忙。第二天一上班,我发现电脑系统的伺服器崩溃,系统的硬盘坏了。系统无法启动,备份磁带上的数据也就不能读取。电子邮件伺服器,网页伺服器和电子网路通讯都同时瘫痪。这可是重大的事故。求外面的公司修复,不用说要花三四千美元,还得等两三周。研究所不可能瘫痪几周。眼下只能靠我自己来修复。这对我当时的身体实在是太大的挑战。我不但要拆卸安装,还得用最笨的办法在别的机器上把数据读下来。这是十分耗时的工作。我原想每天只干六小时,现在都成了泡影。上帝真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我休病假一个多月,系统运行无事。我一上班,就把我赶鸭子上架去干维修。我经过一天半的苦干,系统终于重新起动。我救回了全部有用数据。但我自己却几乎昏去。我也决定告诉办工室主任,我得了癌症。我确实经不起再折腾一次了。
七月十九日,我开始第一次化疗。医院离我家二十几英里。能不能自己开车往返,我心中也没数。没人主动要来帮我,我又是个不爱求人的人,只好自己开车去了。医生给我讲解了他所要用的药,可能产生的副作用等。他并建议我同时进行放疗,因为化疗前的全身扫描显示,癌已扩散到胆囊窝及盆骨上了。验血后,我开始了两个多小时的化疗。看看周围的病患,他们都有人陪伴,我是唯一一个单独来治疗的病人。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感,这就是我的命。
七月二十四日,我到医院放射科见医生。等了半个多小时,来了两个医生。他们问了我如何发现自己得了癌等问题,摸了摸我的肚子后说: “你很幸运,能活到现在。我们不知你还能活三个月,半年,或者长点。放射线无法治疗胆囊窝部位的癌,对骨头部分还可以。不过,放疗的副作用很大。我们想你还是回去好好过你的最后的日子。不必受放疗的罪了。实在到了最后,如果骨头开始疼痛时,你再来找我们。”两个医生的话,像给我判了死刑。我心想,美国医生总把病情说的重些,至少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被放疗医生拒绝后,化疗医生又叫我作了几个切面的X光造影。在仔细看了我的X光照片后,他告诉我:“盆骨部分可能不是癌,如果化疗过程中,这部分的扫描造影没发生变化,它就不是癌。”
化疗的副作用虽然比预计的小。但我的口腔黏膜和舌头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唯一幸运的是没有呕吐。轻度的恶心药物就可控制。我失去了味觉,吃东西像嚼蜡。我有时也真感叹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我女儿听了就对我说,“比你严重的病人我都见过。人家吃了就吐,吐了又吃。我见她时,她说医生说她只能活三个月,但她又活了一年”。她举的例子确实也触动了我。为了话,能咽得下,我就吃。从此,化疗,工作,休息就成了我的生活循环。到了2003年二月,最后三个月的两次全身扫描,胆囊窝的癌已消失。而盆骨部分的阴影没有变化。二月十七日,我结束了长达半年的化疗。我暗自庆幸,我再也不用来回奔波了。
一方面是我对美国的医术太过相信,一方面是我对癌的认识不足。在我结束了化疗之后,我没有想到我应该服用中药来巩固我的医疗结果。三个月后,复查验血的结果显示,我的血液中的癌症特征指标已跳到70(正常值在0 到 36)。医生马上安排我做了一次正电子CT扫描。扫描结果证明,我的右侧肝部出现了一个5毫米的肿瘤。这次是我体内癌的第二次复发,已是进入晚期的信号。我这时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才5毫米小,问题不大。但这次化疗医生并不给我做化疗,他建议我用手术摘除。却被肝脏外科大夫拒绝。原因是手术不可能延长我的寿命。我又被转到射频堵塞科,又被拒绝了。原因是我没有胆囊,百分之五十会因得败血症而死。皮球最后踢到了放射科。放射科大夫说,如果只有一个肿瘤,他们可以试试看。但当我再次作核磁共振(MRI)扫描时,我的肝脏里已有五个一厘米大小的肿瘤。放疗也就吹了。
注:此文转载自集美中学校友会出版之《折叠的时光 》
* * * * * * *   第三节 * * * * * * *
|
相关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