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历史淹没的大学校长——林文庆的大学情怀---贺祖斌【文章推荐】

在那个时代，林文庆是兼通双语、学贯中西的新加坡华人杰出典范，为中国和新加坡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在现代社会，我们需要更多像林文庆博士那样学贯中西的双语人才，来加深和扩展同中国的联系。 ——新加坡内阁资政 李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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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历史的长河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事淹没在无情的岁月里。

    来厦门大学之前，我的确对厦大老校长林文庆不了解。不但我不了解，几十年来，连厦大人对他也不了解，他几乎在中国大学发展史上是一个有意无意被忘记的大学校长。我查了一些资料，与同一时期其他大学校长的影响相比，他就显得十分寂寞了，比如：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校长任期1916～1927，1929～1930），蒋梦麟（任期1930～1945）；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任期1928～1930），梅贻琦(任期1931～1948)；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任期1919～1948）等，这时期的这些大学校长的社会影响和历史地位在中国大学发展史上赫赫有名，这些校长的办学思想和办学理念也常称为学术界研究的对象，他们的故事也常被人们津津乐道。相对而言，林文庆的办学思想和对厦大发展的贡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直至这几年，史海钩沉，他的事迹，以及他对厦门大学的历史贡献才从历史的长河中发掘出来，还他的本来面目。在这段时间，我比较仔细看过有关厦大校史资料和关于林文庆研究的有关史料等，对他在厦大建设初期和在上世纪20、30年代的中国大学的艰难岁月有了更多的了解。

    选了一个周末，我特地去鼓浪屿，目的就是去看看似乎十分神秘的、与厦大有着千丝万缕的梦琴别墅，也就是林文庆任校长期间，在这里居住了16年的别墅。按照书上记载的信息，我找寻了半天，才找到笔架山上的梦琴别墅，可惜大门紧锁，没有对外开放。好不容易找到，我非得进去看看。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放下斯文，采用学生时代惯用的办法：翻墙而入。哇，好大的一个山庄。原来院子里有一看护者，了解原委后，也许对她来说很少有人对别墅主人如此了解和关心，她非常热情地将梦琴别墅的所有居处打开让我参观。去年，为迎接厦大校庆90周年，学校特别对别墅进行了修缮。据说，别墅是按林文庆的意图设计的，卧室、书房、琴房分配得十分合理，温馨可亲。别墅设有特别宽敞的副楼，可用于宴饮、会客、聊天，风雨无忧。别墅的花园很大，各种有各色花草，浓密的榕荫，掩映着别墅的前庭以及那颇有特色的花岗石道。我信步登上园心亭，俯视整个花园，弯曲的小径和选种的树林，把别墅装扮得更有乡间情致，在这幽静优雅、独具匠心的桃花仙境，有一种安逸的依归感，这时无不体会到林文庆那种别致的优雅和高贵的气质，没有很深的人文修养无法设计出如此人文和自然深度融合的天然别墅。林文庆在此居住了16年，他在这里按照陈嘉庚的意志，运筹和管理厦门大学的建设和发展，可以想象当年在这里，梦琴别墅的名师荟萃、高朋满座、纵论天下的辉煌！

    林文庆（1869 -1957），福建海澄县人，生于新加坡，先在福建会馆附设学堂读私塾，后升入新加坡莱佛士学院，1887年因成绩优异，获英女皇奖学金。毕业后，赴英国爱丁堡大学攻读医学，获内科学士和外科硕士，受聘剑桥大学研究病理学，后又获香港大学名誉法学博士学位。他是一代名医，又是著名企业家，他是立法议员，又是社会改革家和教育家。1921年4月，陈嘉庚创办厦门大学，第一任校长邓萃英上任不久即辞职，陈嘉庚遂聘请林文庆当校长。与此同时，孙中山也聘请他担任要职，但最终他还是选择担任厦大校长。一直到1937年，陈嘉庚因企业面临破产，虽然“卖大厦，办厦大”，但最终无力支撑厦大，将厦大捐献给政府，将其改为国立，政府任命萨本栋为国立厦门大学校长，林文庆才依依不舍辞职回新加坡。

    他在厦大任职16年，呕心沥血，建校立章，参照欧美大学设置大学组织、课程结构、教授聘任等。他建造了一幢幢教学、科研大楼和宿舍，配置了丰富的图书及实验设备，聘请了大批著名的教授和学者，倾注自己的全部精力。他提出教学与科研并重，国语及外语并重。在他主持下，厦大的海洋生物研究取得了具有国际水平的成果，加上文、理、法、商及教育等科的教学、科研的成就，使厦大赢得了“南方之强”的赞誉，使厦大建设成当时全国闻名的私立大学。他是一个“尊孔校长”（鲁迅语），学校经常组织尊孔祭孔活动，孔子生日全校放假，“以示恭祝”；他用《大学》中的“止于至善”四个字作为厦大的校训，以培养“仁人君子”；1926年，厦大成立国学研究院，林文庆亲自兼任院长，自称“对于国学，提倡不遗余力”，林文庆花大力气从北京聘请一批著名学者到国学院任教。1934年，陈嘉庚经营的企业在世界经济危机的袭击下宣告破产，厦门大学也濒于关闭，林文庆只身南渡，为大学筹募经费，使厦大渡过难关。他为厦大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繁忙的校务期间，醉心著作，在1929年完成《离骚》的英译，由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R?Tagore）作序出版；他的主要著作有《从内部发生的中国危机》、《新的中国》、《东方生活的悲剧》等。

    但他的名字，在相对长一段时间消失在中国大学发展史上，甚至在厦门大学也难寻他的遗迹。之所以这样，与他在任内所发生的一些事件有关。在他任内发生了两次学潮，第一次学潮在1924年5月，起源于他辞退四名文科教授而不做任何解释，引发老师和学生的抗议，并发生校方与学生对抗，由于他和陈嘉庚的坚持，导致欧元怀等九名教授带200多名学生离开厦大，到上海另起炉灶，创办大夏大学。引发第二次学潮是从国学院的教授离走开始，1927年，在国学院任教的鲁迅、林语堂、顾颉刚、孙伏园、沈兼士等著名学者，由于与国学院的部分大牌教授的办学理念不同，在加上学校理科与文科教授观念的冲突，加上他们本身之间原有的恩恩怨怨，导致他们先后离走，学生由此抗议，“由挽留鲁迅而掀起驱逐刘树杞——改革校政运动”，促使大学秘书和理科主任刘树杞被迫辞职，黯然去武汉，随后主持筹建国立武汉大学，这些事件的发生，或多或少与他的办学管理有关。但相当长一段时间，人们将鲁迅离开厦大归结于与校长林文庆之间矛盾与冲突，但“这实际上是一个被人为夸大了的误会”(严春宝)，在鲁迅的日记中对林文庆评价的确不高，但他了了几句的评语一直影响着人们对林文庆校长的评价，甚至厦门大学过去的校史对他都很少提及。现在回个头来看，两次学潮最终结果，创办了大夏大学和在过去的基础上组建了国立武汉大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时间过去了几十年，人们从历史的轨迹中重新梳理，才逐渐客观认识林文庆的历史功绩。于是，厦大人才抛开历史的包袱，解开逝去的枷锁，重新定位属于自己校长，在厦大校园内修建了“文庆亭”，以纪念这位为厦大做出历史贡献的校长。

    1937年，林文庆离开厦门大学，回到新加坡，那是他一生中很失意的岁月。但他一直关注和惦记着厦门大学的发展，毕竟在这里为她付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他一生牵挂厦大，直到1957年元月，在新加坡去世，终年88岁。林文庆在临终前立下遗嘱，将厦门鼓浪屿笔架山这幢他住了16年的“梦琴别墅”和遗产的五分之三捐赠给厦门大学。

   林文庆的命运让我想起另外一位同时期、命运相似的大学校长，那就是担任长达23年复旦大学校长李登辉（1913—1936）。他俩很相似：同样是福建人，同样是南洋华侨，同样在新加坡接受基础教育，同样为大学建设亲赴南洋募捐。其中李登辉有三句话可以反映他对复旦的贡献：一生只做一名教师，一生的心血聚集在教育上，一生只当复旦的校长。学界认为，复旦的办学传统、人文底蕴和复旦精神，几乎都是由李登辉他个人魅力所传承下来。但是，同样在相当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顶“资产阶级教育家”的帽子，让他在同时期的大学教育家群体中，被历史遗忘了、被复旦淡忘了！让人无不感慨岁月和历史的无情。

    不觉到了傍晚，厦门的晚秋总带着一点清凉，淡淡的夕阳，映照在这孤傲山庄。站在梦琴别墅二楼的宽大阳台上，远眺着夕霞下鼓浪屿的日光岩，回望着这曾经辉煌、极具贵族气质的梦琴别墅，想起别墅主人的激情岁月和坎坷命运，我不禁思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