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历史 守护现实 我孤陋寡闻,在职时身处校园,几乎与世隔绝,退休后通常深居简出,自得其乐,并不知道官桥镇和铺村有株闻名遐迩的千年古樟,看了官桥镇人民政府《南安文化名家—雷智华文学工作室到官桥采风活动方案》附件《各采风点简介》之《采风点三:和铺村》,对它才初步而大概了解,知道它饱经沧桑,非同寻常,不禁心驰神往! 本地王氏宗祠墙壁上有关记载称:“和铺村始祖静菴公于明成化年间迁入。累世映衬王家村,有南安市级的名木古树大樟树,屹立村中,树高18米,下围10.5米,七八人合抱有余,一空其腹,内径1.8米,可容八九人弈棋或玩牌活动。” 龙年冬至这天上午,在观瞻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五塔岩寺之后,我们一行兴致勃勃,联袂而至毗邻村两委驻地的它前面。一下车,隐隐约约,可闻淡淡的幽香,大家抬望眼,便被它庞大粗壮的身躯、俯仰无愧的气势所震慑和吸引,不由自主趋近。哇,仰望的仰望,观察的观察,拍照的拍照,抚摸的抚摸,不约而同,啧啧称奇! 它在年轻力壮的悠悠岁月,膀大腰粗,当仁不让,就像一把巨伞撑开,蓊蓊郁郁,遮空蔽日,拉呱聚集人,纳凉好去处。王姓村民在它周边聚族而居,住房鳞次栉比,年深月久,承受慈佑,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人才辈出。 久经迅雷烈风摧伤,更兼机能衰退影响,如今,它好像一位慈蔼而顽强的长者,整体老态龙钟,变矮五短三粗,表面皱皱巴巴,皮糙肉厚,色彩斑驳,面向楼房一侧,主干数个杈丫都光秃秃的,仿佛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然而坚韧不拔,枯木逢春,另一侧却旁逸斜出,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四季常青,荫蔽下面道路等一大片面积,令人不能不感慨万千:啊,这是一幅返老还童的鲜亮水墨画,不啻一支蓬蓬勃勃的生命进行曲…… 在它附近,数米开外,一棵年头不长的榕树茁壮成长,枝干遒劲,表皮光滑,郁郁葱葱映衬,情深义重拄撑,在低空延伸一条大腿粗的气根,龙蟠虬结,泰山可倚,与它血肉相联。 “喏,你看你看——这是樟树,那是榕树,树皮和树叶都不一样。”一位文友左顾右眄,赞不绝口,“幸亏有赖扶助,方能死而复苏。” “嗯,是吗?”我扫视二者印证,现状果不其然。 村党委书记不畏寒冷,敞开外套,看上去年龄五十开外,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既仪表堂堂,又能说会道,对它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侃侃而谈,滚瓜流水,指方画圆;大家下意识地凫居雁聚,伫立在他两侧和前方,聚精会神聆听。 传说公元910年,闽王王审知视察水利工程赴泉,感念所率大军攻泉途经时,乡民箪食壶浆迎接,并且赠予粮草、援助草药祛病的深情厚谊,重返金坑,除了疏浚溪流以外,特地派人从外地移植这株樟树,意在荫庇当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来其侄王延彬治泉,建造云台别墅,不时莅临樟树下,追本溯源,并称道它乃“福樟”,一定会福庇一方百姓。它因此得名“福樟”,千百年来约定俗成。 它伫立一千多年,沉浮俯仰,见惯不惊;久历风尘,饱经患难—— 明末理学家、官至山东按察使的王振熙,属金坑王氏11世,青少年时代在树下敦品励学,疲倦时就地小憩;平时助人为乐,婚书喜帖、婚丧喜庆对联、典当文书、田契、房契等,来者不拒,挥笔如麾;于万历卅八年(1610年)蟾宫折桂,高中进士,从脱白挂绿,到怀黄佩紫,一以贯之,廉明公正,爱民如子,明察秋毫,执法如山。在数处当父母官,离任时,百姓均攀辕卧辙,可谓宦成名立,彪炳青史! 悬车致仕,他荣归故里,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推贤扬善,扶正祛邪,敦风厉俗,解惑释疑,乐此不疲,钻坚研微,著书立说,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嘿,“和铺老爹”,名不虚传! 在学堂、家中和古樟下,他如饥似渴,勤学苦练,积厚成器,立功、立德、立言——《澹宁斋文集》《四书达解》《学庸达解》《易经达解》《名贤列传》……其中第二本流传最广,影响最大,清代同治十三年(1874年)探花黄贻楫,曾为北京泉州会馆题写:“清紫葵罗钟涧气,蒙存浅达有遗书。”这副对联对仗工稳,言简意赅,称誉故乡泉州府四大名山和四大名书:清源山、紫帽山、双阳山、罗裳山,蔡清的《四书蒙引》、林希元的《四书存疑》、陈琛的《四书浅说》、王振熙的《四书达解》。 至今在他故居,尚存不少相关珍贵文物:崇祯皇帝御赐的“皇天诰命”圣旨牌、兵部侍郎左懋第题写的“理学文宗”匾额、福建巡按御史陆梦祖题写的“会魁”门匾和“中宪大夫”横匾、大学士张瑞图亲书的“总宪第”横匾等。嚯,奕代流芳,兰芝常生,在他离世之后,人们满怀景仰之情,在南安县学朱子祠后面,兴建专祠奉祀。 倭寇张牙舞爪进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乡贤挺身而出,在古樟下一呼百应,乡勇和村民同仇敌忾,抵御外侮,迎头痛击,保境安民。 上世纪中期,有人急功近利,看中它的经济价值,试图杀鸡取卵,用来加工出樟脑油,村里人不同意;还有人鼠目寸光,竟然要破璧毁珪,乱砍滥伐,当柴禾烧火,也被村民阻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颇多商贩到村里收购腌杨梅,把这里当成中转站,一袋袋堆放树下,腌渍咸杨梅饱含盐分的汁水点点滴滴,渗入地下,潜踪匿影,天长日久,不知不觉,积少成多,群轻折轴,古樟树密密匝匝的根须严重受损,元气大伤,有苦难言,上下开始枯萎;害虫又逞凶肆虐,真是雪上加霜。它病病殃殃,衰委的窘况愈加厉害,令人揪心,痛入骨髓! 再后来,林业部门专家医治,临时施宜,望闻问切,对症下药,经过扶正固本,换土、铺沙,施肥、驱虫,它英勇顽强,终于焕发生机。 村党委书记兴之所至,慷慨激扬,招呼我们走拢,俯身指着那个瓜子形的幽暗树洞,比比划划,绘声绘色说,空空膛儿原本可以容纳八九个人,搬进桌椅,泡茶、聊天、打牌……国民党朝施暮戮,痛剿穷追,白色恐怖笼罩之日,血雨腥风扑面之时,地下党员墨鱼自蔽,匿迹隐形于此,绝处逢生,保存实力,残云聚雨,以弱制强;它天造地设,冬暖夏凉,抗战时期将陋就简,晋南联乡抗日自卫队甚至因地制宜,在里面开会…… 不乏红色斗争史,早年有人闹革命。哦,怪不得,村口一块南安市人民政府于2007年12月5日设立的黧黑色石碑,上面镌刻楷书阴文:“官桥镇革命老区基点村和铺村”,花岗岩碑座正面,同样书体镌凿,则是振奋人心的口号:“发扬光荣传统 加快老区建设步伐”。 我定睛一看,靠近洞口处,攒倚着若干陈旧的木板和木柴,蛛丝尘网,历历落落。嗯,这么狭陋,成人猫腰,侧身而入行吗? 见我将信将疑的神色,一位皓首庞眉的老汉言之凿凿,补充介绍说,他家就在近旁,以前里面宽敞,能够铺展开两片草席。小时候淘气,他还隔三岔五,和小伙伴钻进去,自由自在玩耍呢!甚至能够通到枝丫,从上面爬出来;为了避免古樟遭受人为损伤、小孩掉进去危险,该树洞早就基本上被掩埋喽! 现在,金坑十三乡人口达三万余人,形成泉南一方望族,“千年福樟”也成为众多族人守望的神树,成为海内外王氏裔孙眷念的乡愁象征。 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正确路线指引下,在上级党委和政府关心、支持下,“人心齐,泰山移”,村民的精神面貌和村容村貌焕然一新,经济飞跃,社会和谐,各项工作有声有色,水涨船高,和铺村相继获评南安市“和谐村”、泉州市“美丽乡村”、福建省“文明村”。 经我提议,与一位文友互拍,“福樟”作为深厚背景,瞬间立即变成永恒,我们也着着实实,沾沾它的福气。 即将向下一个景点金穗粮食文化馆进发,我恋恋不舍,回望这株历尽沧桑的神树,涉想犹存,脑海里自然而然,回响起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的经典唱段:“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烈日喷炎晒不死,严寒冰雪郁郁葱葱。那青松逢灾受难,经磨历劫,伤痕累累,瘢迹重重,更显得枝如铁,干如铜,蓬勃旺盛,倔强峥嵘。……”噢,它和泰山顶上青松,何其相似乃尔! ﹝本文首发于《海丝文化》2025年第2期(总第10期),编辑略有删节和修改﹞ |
编辑:余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