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校友文萃
您的位置:首页 > 芙蓉文苑 > 校友文萃 > 2022年校友文萃 >

林翔云《望洋兴探》(遗作)| 第三十七章 香料之路 【校友文萃】

上传时间: 2022-10-02  【字体:

厦门 初30组 林翔云著《望洋兴探》

第三十七章 香料之路

  印度尼西亚东北的马鲁古群岛,是一个以盛产胡椒、丁香、豆蔻等香料闻名的群岛,人们把它称做香料群岛。香料对于欧洲人来说,是十分珍贵的。因为每当严冬到来以前,由于缺乏饲料,欧洲人只好把大批不作传种用的牲畜宰掉,做成咸肉,这就需要用胡椒、丁香等调味品,但是欧洲并不出产这些香料,必须从东方运来。在新航路开辟以前,从东方到西欧的主要商旅通道只有陆上丝绸之路。起初,香料是从马鲁古群岛通过海路运到中国和印度,再取道陆上丝绸之路运到欧洲的。因为路途遥远,香料的价格运到销售地后,往往要高出产地几倍。一磅豆蔻要卖到相当于3只羊的价钱,而丁香比豆蔻的价格还要高出三倍。由于获利很大,所以亚洲商人一直对这条路保守秘密。

  善于经商的阿拉伯商人对此耿耿于怀。他们想绕开陆上丝绸之路重新找一条通往香料群岛的航路。于是,他们乘船向东航行。当到达印度以后,因为怕风向不对,没有敢再向东航行。后来,阿拉伯商人终于弄清了季风的奥秘。每年便利用西南风渡过印度洋,直奔香料群岛,等东北风起来以后再满载着香料返航。这条从香料产地经印度洋到红海或波斯湾沿岸再转往欧洲的航路就是“香料之路”。

  1498年,葡萄牙的达·迦马首航到达印度。从此,葡萄牙的船队可以直接从欧洲驶往香料群岛。1509年9月,葡萄牙的五艘商船乘着强劲的西南风第一次到达香料群岛。两个月后,他们沿着香料之路航行到印度。香料之路的航程很长,途中少不了要补充淡水、食物等东西。这样,葡萄牙人用武力控制了亚洲南部马来半岛南端的一个港口——马来王国的首府马六甲。有了马六甲不仅解决了航行必须品的补充,还可以牢牢地控制住这条香料贸易的必经之路。从此以后,葡萄牙人控制马六甲海峡长达一个世纪之久。他们依靠香料之路,垄断了欧洲人所需要的香料,从中大发其财。

  中国进口商品在北宋前期不超过50种,至南宋增至300余种。大致可分为香料、“宝货”、药材、木材、矿产、染料、纺织品和动植物初级制品等几大类。香料主要出自大食、天竺、渤泥、交趾、占城、真腊、三佛齐等国,有乳香、丁香、沉香、檀香、降真香等数十个品种。宋代官僚士大夫阶层喜用香料熏衣,乳香、丁香等可以入药,所以消费量不少。“宝货”主要是指珍珠、象牙、犀角、玛瑙等,是文思院下属作坊用来制作官僚笛、带的原料。象牙主要产自东非,大食商人贩运至麻离拔,再转输三佛齐和我国。药材主要有没药、苏合香油、茯苓、苍术等,与部分香料同是药品制造业的原料。矿产及其制品有水银、琉黄、金、银、镔铁、土锅等。动植物初级制品有牛筋、椰心簟(草席)、藤席等。其中琉黄、牛筋等是军工作坊的主要原料。染料有紫矿、苏木等,为纺织业所需。纺织品,有白氎、越诺布、哥缦、驼毛段、木棉纱等。食品类,有白沙糖、万岁枣、椰子、槟榔等。

  这些进口物品尤以香料最为著名,而香料最著名的产地又是阿拉伯半岛的“香岸”,即今阿曼的佐法尔地区和也门的席赫尔地区,所以海外学者把从中国广、泉等州到阿拉伯香岸的这条海上交通要道也称为“香料之路”。与汉唐时期相比,进口商品中虽然还有相当部分是专供统治者享用的奢侈品,但与国计民生相关的手工业原料和日用品,如药材、木材、染料、纺织品之类也在日渐增多。这个趋势与国内商业中日用品比例上升的趋势是完全一致的,不过程度不同而已。

  自古以来,香料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或作为不可或缺的食物调料,或作为供奉神灵的圣物,或作为治病驱邪的灵药,或作为修身养性的雅物……在世界香料市场上,大宗交易的植物香料约有150种,动物香料有十几种。它们或是沿陆上丝绸之路从遥远的西域而来,或是沿海上丝绸之路输入中国。

  根据考古资料,最晚在距今6000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可能就已经用燃烧的香木祭祀神灵,称为“燎祭”。在先秦古籍《诗经》《楚辞》《尔雅》和诸子著作中都有使用芳香植物的记载,其中以《楚辞》为最多。《楚辞》作者佩香、饰香、赠香,既运用“美人香草”的比附,也有对高洁情操的赞美。楚地相对于中原地区来说,位置偏南,芳香植物的种类更丰富一些,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楚辞》文化,是中国香文化的源头。但总的来说,中国本土的香料还是比较贫乏的。

  中国古代主要有4条对外通道,分别是:北丝绸之路(长安-波斯)、南丝绸之路(即蜀·身毒道,陕西-四川-云南-印度)、海上丝绸之路(泉州港-波斯湾)、麝香之路(昌都-拉萨-阿里-西亚)。古代的“国际贸易”是有局限的——由于路途遥远、运费高昂、运输时间长,所以只能是少数“宝贵”、“值钱”而又在长途搬运时不会损坏的物品如黄金、宝石、香料、丝绸等,事实上,从经济价值角度来看,中国古代对外四大通道,不管是“北丝绸之路”、“南丝绸之路”、“麝香之路”还是“海上丝绸之路”,香料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这四大通道都可以叫做古代“香料之路”。

  公元前204年,赵佗在岭南地区建立了南越国。南越国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交通条件,除了本地的香料植物比较丰富,还可以从南方的南洋输入香料,因此,这一地区的人较早地形成了燃香的习惯。考古工作者在南越王墓中发掘出土了5件精美的四连体铜熏炉,炉体由四个互不连通的小盒组成,可以燃烧四种不同的香料。广西贵县罗泊湾2号墓出土的南越国时期的铜熏炉内,还残存着两块白色椭圆形粉末块状物,研究者认为可能是龙脑香或沉香之类的香料。

  公元前112年,汉武帝派伏波将军平定了南越国,原先仅流行于南越国的沉香、檀香、龙脑香、乳香、丁香、排香、茉莉等香料也开始传入内地。

  三国时期,吴国占据南方州郡,垄断岭南的香料贸易。孙权曾派朱应、康泰出使扶南(公元1世纪至7世纪末的中南半岛古国,辖境大致相当于今柬埔寨及老挝南部、越南南部和泰国东南部一带,另有一些属国),从那里带回许多香料。康泰在所著的《吴时外国传》中记述自己和朱应出使扶南的经历和传闻,比较准确地记载了当地所产的香料品种。原书虽然没有保存下来,但有关香料的记载被其他文献所引用,搜集起来,大约有以下几种:

  鸡舌香,即丁香,木犀科丁香属植物。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丁香”,与我国常见的芳香袭人的丁香花,不是一种植物。丁香花虽有紫、白之分,但学名是“紫丁香”,原产于我国华北。而别名鸡舌香、公丁香、母丁香的“丁香”,原产于南洋地区,有很强的药用价值,三国以前就已经输入到内地。

  沉香,中国古文献中有时写作“沈香”、“琼脂”,因气味香如蜜,又称“蜜香”,是瑞香科植物白木香树或沉香树的树心部位受到外伤或因真菌感染而分泌出的树脂,或是树木老化腐朽后自然凝聚的树脂。上等沉香密度很大,入水即沉,所以也叫“沉水香”、“水沉香”;次等沉香密度中等,“置之水中,不沉不浮,与水面平者,名曰栈香。”(《太平御览》)沉香原产于印度、缅甸、柬埔寨、马来半岛、菲律宾、摩鹿加群岛和中国南部等地的深山老林中,采集非常危险,因此更显珍贵。

  广霍香,以“霍香”之名见载于《吴时外国传》:“都昆在扶南南三千余里,出霍香。”都昆为扶南属国。广霍香现在一般作为药材原料,古时曾经作为香料使用,与沉香、熏陆香、鸡舌香、詹糖香、枫香合称“六香”(张英、周光雄《广霍香的本草考证研究》)。

  由于当时造船技术和海上航行技术还不是很发达,所以,一直到唐朝前期,中原地区所使用的香料,除少量从南洋经由海路进口,主要还是通过陆路(丝绸之路)从西域传入的。

  在汉代张骞通西域之前,就传说西域有香树,“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返魂树。……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以香熏死人,更加神验。”(东方朔《海内十洲记》)返魂香究竟为何物,到今天还说法不一,不过从这段神乎其神的描述,可以看出当时人对产自西域的神秘香料的向往。

  张骞通西域之后,西域商人开始将各种珍贵香料运到长安(今西安)等地售卖。据说,汉武帝时,“弱水(在中国古文献中泛指极西且遥远的河流)西国”有人向武帝进献三粒香球。一开始武帝并不喜欢这种香,让人随意收了起来。没想到有一次长安发生瘟疫,“西国”使臣请求使用他上次进贡的香料。无奈,武帝命人焚烧香球。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宫中病者即日并瘥(病愈)。长安中百里咸闻香气,芳积九月余日,香由不歇。”(张华《博物志》)

  这里的“香”,可能就是原产于安息、阿拉伯半岛地区的安息香,又名云胶。中国古籍认为该香产自“南海波斯国”,即伊朗高原的一个古国(帕提亚帝国,公元前247-公元224年),该国的开国君主为阿尔撒息,汉语音译“安息”,所以称之为安息国,称这种香料为“安息香”。但安息香实际上并非产自伊朗高原。一说它是由两种不同香料合成的,即由伊朗地区出产的一种不知名的香料和马来亚群岛出产的小安息树的树脂合成(劳费尔《中国伊朗编》)。

  到了东汉以后,关于西域产香和传入中国的记载,更是不绝于书。魏晋以后,随着佛教的盛行,香料的需求量大增,又有更多的香料从西域输入内地。《魏略·西戎传》记载,大秦(古代对罗马帝国的统称,因罗马帝国统治的范围很广,在中国古籍中有时也泛指西域以西的广大地方)的香料有11种,分别是微木、苏合香、狄提、迷迷(迭)、兜纳、白附子、熏陆、郁金、芸胶、熏草、木香。

  微木,当为“没药”的古译,也有译“末药”的,为橄榄科植物没药树的树脂,出产于阿拉伯和索马里。赵汝适《诸蕃志》里说:“没药出大食麻啰抹国,其树高大,如中国之松,皮厚一二寸,采时先掘树下为坎,用斧伐其皮,脂溢于坎中,旬余方取之。”

  苏合香,为金缕梅科植物苏合香树树干渗出的树脂,主产于非洲、印度和土耳其等地。不过当时人都认为苏合香不是一种香料,而是几种香料的混合体:“合会诸香,煎其汁以为苏合。”(《后汉书·西域传》)“苏合是合诸香汁煎之,非自然一物也。”(《梁书·中天竺国传》)所以取其“合”意。晋代傅玄的《拟四愁诗》有“佳人赠我苏合香,何以要之翠鸳鸯”句。

  迷迷(迭)香,唇形科迷迭香属植物,是现在很火爆的一款精油植物,在西餐、香薰中应用很广。其实,它在汉晋之际就已经很有名气。三国著名人物曹丕、曹植、王粲、陈琳等都写有迷迭(香)赋。曹丕《迷迭赋》云:“薄六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岂众卉之足方兮,信希世而特生。”曹植《迷迭香赋》云:“播西都之丽草兮,应青春而凝晖;……芳暮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英芝。”可见当时迷迭香已移植中原地区,并广为种植。

  薰陆香,最初有人认为薰陆香即是乳香,是橄榄科植物乳香树树皮渗出的树脂,主产于红海沿岸,而另有一种意见认为,薰陆香和乳香是两种东西:“薰陆香是树皮麟甲,采之复生;乳头香生南海,是波斯松树脂也。”(《广志》)直到宋沈括在写《梦溪笔谈》时才明确薰陆香和乳香是同一种东西:“薰陆即乳香也,本名薰陆。以其滴下如乳头者,谓之乳头香,溶塌在地上者,谓之塌香。如腊茶之有滴乳、白乳之品,岂可各是一物?”明人李时珍也采用此说。

  郁金香,别名郁香、红蓝花、紫述香、洋荷花、草麝香,百合科郁金香属植物,原产小亚细亚,今天非常常见,尤其适合于冬湿夏干的地中海式气候种植,是土耳其、哈萨克斯坦、荷兰的国花。郁金香最晚在东汉时已经输入中国。东汉朱穆作《郁金赋》云:“众华烂以俱发,郁金邈其无双。比光荣于秋菊,齐英茂乎春松。……瞻百草之青青,羌朝荣而夕零。美郁金之纯伟,独弥日而久停。”晋傅玄作《郁金赋》说这种植物所散发出来的香气,“气芳馥而含芳,凌苏合之殊珍”,超过了苏合香。宋以后关于郁金香的记录很少见。现在中国栽培的郁金香,是晚近以来从欧洲重新引进的。

  由于路途遥远,交通极为不便,汉晋时期从西域输入的香料毕竟有限,用香者基本上还局限于贵族豪富之家。据说三国时曹操戒奢崇俭,曾“禁家内不得香薰”。西晋有“韩寿偷香”的风流韵事,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来自异域香料的稀珍。

  历史上著名的“石崇与王恺比富”的故事,也与香料有关,说西晋石崇为了炫耀自己的富有,甚至连厕所里面也“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著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刘义庆《世说新语》)

  这一时期,可能已经从域外引种了部分芳香植物,如胡椒、龙脑香、迷迭香、乳香、安息香、苏合香、沉香、丁香等。

  从唐代中后期开始,海上丝绸之路逐渐取代了陆上丝绸之路成为中外贸易的主要通道,数量更多的香料得以从海路输入中国。

  阿拉伯半岛盛产香料并热衷于制作、使用香料,正如古希腊学者希罗多德所说:“整个阿拉伯都散发出极佳美的芬芳。”当时,广州是香料贸易的主要港口,“源源不断的香料船,使广州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香料市场之一。”(谢弗《唐代的外来文明》)唐末五代时期有一位小有名气的文学家叫李珣的,他的弟弟李珐以卖香药为业。李珣年轻时可能随弟弟乘船到过阿拉伯半岛,他根据自己的见闻撰写了《海药本草》一书,内中收录了50余种香药,大部分都是由阿拉伯商人从海路输入中国的,包括龙脑香、乳香、苏合香(返魂香)、丁香、小茴香、没药等。

  宋代的海上香料贸易更加发达。《宋史》中记载异域香料的文字多达200多处,约30余种。为了加强对外贸易的管理,宋廷在各主要外贸海港设置了市舶司,专掌海外贸易。其中,广州香料贸易占进出口贸易的首位,出现了专门从事香料贸易的“香舶”。其次是泉州,每年进口香料10万公斤以上。1974年水下考古工作者在泉州湾出土的宋代沉船中出水了降真香、沉香、檀香等4700多斤。


图37-1 南宋沉船中的香料

  1973年泉州湾后渚港发掘的宋代沉船,出土文物十分丰富,其中数量最多的是香料,达2300多公斤(4700余斤),刚出土时还香气弥漫。经初步鉴定的有降真香、檀香、沉香、乳香、龙涎香和胡椒等。这是宋末元初从南洋回航的“香料船”。

  唐宋以来,福建是“香料之路”的主要贸易点,“香出大食国……大食以舟载易他货于三佛齐。故香常聚于三佛齐。三佛齐每岁以大舶至广与泉”。五代时,福州上贡的物品中便有玳瑁、琉璃、犀象器,并珍玩、香药、奇品、海味,色类良多,价累千万。宋初,漳、泉留守陈洪进向赵宋王朝修诚归降时,“入贡乳香万斤、象牙三千斤、龙脑香五斤”。“又贡白金万两,乳香茶药万斤”。元祐二年(1087年) 宋哲宗下令在泉州设立市舶司,更加促进了福建对外贸易的发展。南宋后,朝廷还制定鼓励政策,积极招徕商舶。“诸市舶纲首,能招诱舶舟、抽解物货,累价至五万贯、十万贯者补官有差……闽、广舶务监官抽买乳香,每及一百万两转一官”。建炎四年(1130年) ,在泉州“抽买乳香一十三等”就达86,780 斤。绍兴六年(1136年) ,大食商人蒲罗辛贩乳香价值三十万缗,经知泉州连南夫奏请,赐封为“承信郎”。政府的优惠政策极大刺激了福建香料贸易的发展,福建民众也积极参与香料的转运兴贩。

  洪迈的《夷坚志》有这样一则记载:“绍兴二十年七月,福州甘棠港有舟从东南漂来,载三男子,一妇人,沉檀香数千斤。其一男子,本福州人也,家于南台,向入海失舟,偶值一木浮行,得至大岛上。素喜吹笛,常寘腰间,岛人引见其主。主夙好音乐,见笛大喜,留而饮食之,与屋以居,后又妻以女。在彼十三年,言语不相通,莫知何国,而岛中人似知为中国人者。忽具舟约同行。经两月,乃得达此岸。甘棠寨巡检,以为透漏海舶,遣人护至闽县。县宰丘铎文昭,招予往视之。其舟刳巨木所为,更无缝罅,独开一窍出入。内有小仓阔三尺许,云女所居也。二男子皆其兄,以布蔽形,一带束发跣足,与之酒则跪坐,以手据地如拜者,一饮而尽。女子齿白如雪,眉目亦疏秀,但色差黑耳。予时以郡博士被檄考试临漳,欲俟归日细问之。既而县以送泉州提舶司未反,予亦终更罢去,至今为恨云”。

  沉香、檀香素为阿拉伯商人所喜爱,在广州蕃坊,“蕃人赌象棋,并无车马之制,只以象牙,犀角,沉香、檀香数块,于棋局上两两相移,亦自有节度胜败”。由穆斯林蕃客贩运的沉香、檀香产自东南亚苏门答腊岛、爪哇岛一带,文中所记男女像貌风俗也颇似该地居民。因祖辈生长在福州,商贾辐凑,香料贸易繁盛,长期的熏染促使其充分利用条件,载运当地特产至福州贸易。在世界的香料贸易中,福建人成为来往于“香料之路”中重要的成员。

  同样濒海的漳州,港口众多,但沿海土地多盐碱,农务灌溉极为困难,虽艰辛劳作,获利仍然甚少,于是“饶心计者视波涛为阡陌,倚帆樯为耒耜,……输中华之产,驰异域之邦,易其方物”,因而“水犀火浣之珍,虎魄龙涎之异,香尘载道,玉屑盈衢”。在漳州海澄,竟然出现了“香料银”的新税目。

  繁盛的香料贸易使得闽地“蕃货饶聚”、“夷艘鳞集”,带动了更多的闽人参与商贸活动。正是因为商品贸易的繁盛,商人南来北往,竟渡外夷的纽带作用,省会福州渐为“东南重镇”,泉州更为国际商港,沿海各城市商贾咸聚,福建内陆也逐步繁荣。经过唐宋的开发和发展,福建从一个暇隅蛮荒之区,最终一跃为中原仰给之地。

  福州人对于外域物产尽加吸收,不仅行贩他地,化为利润,且引进物种,详加培育,变成本土物产。茉莉、瑞香、阇提、斗雪红等等这些外域物种为榕城增添了别样的风采。

  发达的海外贸易也引起了福建各个港口本土物产的变化。位于晋江口岸的泉州港舟楫可通万国,阿拉伯商人纷至沓来,外域物产货积山堆,“蕃货远物、异宝奇玩之所渊薮,殊方别域、富商大贾之所窟宅,号为天下最”。小茴香、素馨、西番菊、番花、紫藤等等,这些异域芬芳类植物竞相植根于泉州,使得泉州异物荟萃,五光十色。与泉毗邻的漳州也感受到了这种异域风俗物貌的影响。紫苏、吉钩藤、栀子花、豆蔻花等原产自地中海沿岸、欧洲各国、中亚、南亚等地区的香料物种,随着一拨拨穆斯林商人的到来,逐渐传播到八闽大地。闽邑士子郑怀魁描述兴盛的海外贸易所带来的各种香料异物:“其香则有片脑生肌,岐楠通神。芬芳着袖,经月不泯。黄檀,沉水馥烈。含辛,丁香安息剂品并陈。其药则有没药、血碣、汀泥、乳香、大风、豆蔻、阿魏、槟榔、白椒、打马、紫梗、雌黄。椰子之酒代醉,西国之米当餐,苏木通染,胡椒敌寒。棕竹实中而多节,科腾疏叶而长蔓。……堪为用者,难以殚记”。繁盛的对外商贸活动打开了福建的大门,让闽地民众领略到了异域风情。

  香料的确是种宝物,不仅有“供焚香者,可佩者,又有充入药者”。如降真香“小儿佩之能辟邪气”;“丁香有雌、雄。雄者颗小;雌者大如山茱萸。名母丁香,入药最胜”;龙涎香可以“活血、益精髓、助阳道、通利血脉”。香的功能广泛,从清神、避瘴、除臭、醒脑等实用的功能到嗅觉、气味品评的精神层次,无不发挥其独特的功效。

  对于香料的功效、妙用,白寿彝先生认为亦是穆斯林蕃商的传授。“异国香药之初度入华……它们之能入方剂,也许有一部分是中国偶而的发现,但大体上恐还是得其知识于香料商人”。绍兴年间,在泉州职事兼舶司的叶廷珪就是因“蕃商之至,询究本末,录之以广异闻,亦君子耻一物不知之意”而撰《香录》,将香料知识传之于世。好学的闽人也通过自身观察和与穆斯林的交流,加深对香料的认识,从而将之广泛应用。“蕃沉,能治冷气,医家多用之。……黄熟香,诸蕃皆出而真腊为上,此香虽泉人之所日用,而夹笺居上品。……沙檀,药中多用之。降真,泉人每岁除,家无贫富,皆燃之如燔柴”;“苏合香油亦出大食国,气味类于笃耨,以浓净无滓者为上,蕃人多以之涂身,以闽中病大风者亦做之,可合软香及入药用”。

  外域香料价格昂贵,为了满足广大民众对香料的需求,精明的闽南人也学会利用本地芬芳类植物制造香料,荔枝香便是其中一种,荔枝“闽中所产甚盛。……今以形如丁香如盐(杨) 梅者为上,取其壳合香甚清馥”。还有茉莉、阇提、佛桑、渠那香、素馨、麝香花等本出自西域的花卉,“来闽岭至今遂盛”,“皆可合香”。制作香药的具体步骤有:“素馨、茉莉摘下花蕊,香才过即以酒噀之,复香。凡是生香蒸过为佳。每四时遇花之香者皆次,次蒸之如梅花、瑞香、酴醿宻友、栀子、茉莉、木犀及橙橘花之类皆可蒸”。又有“李王花浸沉香。沉香不拘多少,剉碎取有香花蒸荼?、木犀、橘花或橘叶,亦可福建末利花(茉莉花)之类,带露水摘花一盌以甆盒盛之,纸盖入甑蒸食,顷取出,去花留汗汁浸沉香,日中暴干,如是者三,以沉香透润为度,或云皆不若薔薇水浸之最妙”。

  随之,制作香水、香药的专业人员也出现了,即明人王圻在《稗史汇编》所记的“泉广合香人”。事实上,蒸花取香之法也由大食传来,药用蒸馏法在伊本·西那的《医典》里有详细介绍,宋代时传入我国。《铁围山丛谈》载:“旧说蔷薇水乃外国采蔷薇花上露水,殆不然。实用白金为瓯采蔷薇花蒸气成水,则屡采屡蒸,积而为香,此所以不败。但异域蔷薇花气馨烈非常,故大食人衣袂,经数日不歇也。至五羊效外国造香,则不能得蔷薇,第取数馨茉莉花为之,亦足袭人鼻观。但视大食国真蔷薇水,犹奴尔”。闽人制造香水,亦多仿效大食蒸馏之法。

  风靡不衰的香料追求,造就了历时数百年的香料贸易,亦催发了闽人对香料的热爱之情。香料文化是伊斯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舶船泛海而来,香飘万里,沁入闽地数百年,繁衍成八闽文化之树的一枝奇葩。

  明代是继宋代之后又一香料进口的高峰期。“郑和下西洋”,每次都会带回“明月之珠,鸦鹘之石,沉南、龙速之香,麟狮、孔翠之奇,梅脑、薇露之珍,珊瑚、瑶琨之美”,“充舶而归”(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序》)。据跟随郑和出使西洋的马欢、费信在《瀛涯胜览》《星槎胜览》等书中记载,郑和带回来的香料有占城(今越南东南部)的伽蓝香(沉香的一种),爪哇的苏木、白檀香、肉豆蔻、荜拨,溜山(今马尔代夫)的降真香,暹罗(今泰国)的罗褐速香、沉香、白豆蔻、大风子、血竭,满剌加(今马六甲)的黄速香、乌木、打麻儿香,忽鲁谟厮(今伊朗东南部)的龙涎香,苏门答刺的胡椒,天方(今阿拉伯半岛)的蔷薇露、俺八儿香,锡兰山的乳香,苏禄的降香,渤泥的片脑(龙脑香)。

  除了“郑和下西洋”直接带回的香料,其他时期“西洋”各地以贺寿、贺登基、贺新岁、贺皇子诞生等名目向明廷进贡的香料也不少。比如,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彭亨(马来半岛东部)进贡胡椒2000斤、苏木4000斤以及檀香、乳香、龙脑香等香料;洪武十五年(1382)爪哇进贡胡椒75000斤;洪武十六年(1383)占城进贡檀香800斤、没药400斤……其他年份的进贡史书不一定有记载,但据说达到了“往来道路,贡无虚月”的地步,致使明廷不堪重负——因为天朝大国死要面子,每次回赐礼物的价值要远远高于进贡香料的价值。后来,明廷不得不多次重申限制进贡的频率和规模。

  为了“消化”这数量庞大的香料贡品,明朝出现过用香料充作官俸的情况。永乐年间规定,文武官员的俸禄,春夏两季发给大明通行宝钞,秋冬两季则以苏木、胡椒“折支”:“五品以上折支十之七,以下则十之六。”宣德九年(公元1434年)又规定京师文武官员的俸禄以胡椒、苏木折钞,胡椒每斤折钞100贯,苏木每斤折钞50贯。

  清代香料贸易有了一些新变化。清代前期,统治者依然享受着“万邦来朝”的待遇,异域香料依旧以“进贡”的形式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国。如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暹罗为康熙皇帝祝寿,一次性就进贡帝龙涎香一斤、沉水香二斤、速香三百斤、安息香三百斤、白豆蔻三百斤、腾黄三百斤、胡椒花一百斤、紫梗二百斤、树皮香一百斤、树胶香一百斤、儿茶一百斤、大冰片一斤、中冰片二斤、片油二十瓢、樟脑一百斤、黄檀香一百斤、蔷薇露六十罐、硫黄一百斤;皇后贡品每样减半(梁廷柜《粤道贡国说》)。

  清中期以后,由于欧洲殖民势力的扩张,许多出产香料的地方变成了欧洲人的殖民地,传统的“海上香料之路”也被欧洲人控制,向清廷进贡的香料越来越少。香料贸易虽然继续存在,但不再以朝贡贸易,即物物交换的形式进行,而是插进了“中间商赚差价”——欧洲商人和“十三行”商人联手垄断了香料贸易,甚至连朝廷所需的香料也需要委托欧洲商人和“十三行”商人来采买。1840年鸦片战争、特别是1884年中法战争(这次战争使越南变成了法国殖民地)后,传统的朝贡香料贸易被彻底终结。

  国外有一种说法: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的文明(包括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与这个国家或者民族的用香量成正比。香料之路其实就是连接东西方文明之路。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余淘

相关作品
留言本 | 关于芙蓉网 | 栏目介绍 | 联系我们(国光校友工作坊) | 联系邮箱 | 闽ICP备11028451号
   
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