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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翔云著《望洋兴探》| 第二十八章 闽南人的“地理大发现”【校友文萃】

上传时间: 2022-04-26  【字体:

厦门 初30组 林翔云著《望洋兴探》

第二十八章 闽南人的
“地理大发现”

  闽南海岸线漫长而曲折,海水深入陆地,形成诸多天然海湾。1000多年前,闽南人就在这里有了“地理大发现”——翻开中国地图,厦门、漳州、泉州所在的闽南地区,实在说不上是多大的一片土地。这里山区密集、除了出海几乎无路可走,在当时的中原地区看来,闽南就这三个特点:边缘、偏僻、生存艰难。但闽南的精英一族——泉漳海商们却从中看出巨大的商机——在今天的国际政治语境下,有一个著名的“太平洋第一岛弧”(见图28-1)的概念,北起日本列岛,经琉球群岛、台湾岛延伸至岛弧链南端的菲律宾群岛。这些岛屿与亚洲大陆共同包夹起了一片广阔的海域,海域近岸地带背靠东亚地区的文明中心,居住了整个亚洲近半的人口。


图28-1 太平洋第一岛弧

  从闽南出发,日本、东南亚、印度、地中海等区域都是舟船可抵达的世界。在“第一岛弧”中,台湾岛是距离大陆最近的陆地,它西隔一道海峡与大陆相对,东面即是无遮无拦的茫茫太平洋。台湾以南,菲律宾群岛南与加里曼丹岛和马鲁古群岛相连,与中南半岛和马来群岛一道围合成南中国海;台湾以北,琉球群岛和九州岛一道,将东海和黄海包围在内。这两片海域,即为中国传统地理观中的“南洋”和“东洋”,闽南地区正好把守在台湾海峡这个枢纽部位上,连通“东洋”和“南洋”的航路必须从这里经过。闽南人看台湾海峡和南中国海恰如南欧人看“地中海”。《山海经》说“闽在海中”,这便是闽人向海讨生的真实写照。滨海而居的闽南人很早就以海为田,远洋贸易,在广阔的海洋中延伸自己的足迹。

  “闽南三城”之一的泉州,在唐时已是出海的港口,但因泉州通往内陆的交通不便,它受到的重视始终不能与交通便利的广州港比肩。经几百年的发展,宋元时代的泉州,在旅行者的眼中已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存在,马可·波罗描绘其为“世界第一大港”;这里海商万户、竞渡千帆,也曾有过一段无比恢弘的“大航海时代”。

  在沿海的诸多港口城市之间,人类进行中短途航海活动的历史十分悠久。这一系列不完全连贯的陆地松散地围合起来的海域,与欧亚大陆另一头的地中海非常相似。腹地狭小的闽南泉州、厦门、漳州,恰好位于其中的咽喉要道处,正如马六甲海峡中的槟城、马六甲和新加坡一样。

  古代的中国人,不太喜欢面对“海洋”这个概念。在中国古代帝王的眼中,海是疆土的自然边界,是贬谪获罪官员的去处,或是逃难时的茫茫绝路;更多生活在内陆的古代人,对海洋始终缺乏想象,只能用“天涯海角”来形容自己终生不能抵达之处。

  但在闽南人面前,海洋却是敞开的,对他们而言,尽管海洋意味着无常,仍然是值得用生命去开拓的一条道路——在中国,闽南人可谓最有海洋冒险精神的一群人,他们视野开阔,不畏艰险。如今海外最古老的唐人街,大都是闽南风格的。

  南宋文人吴自牧在《梦粱录》中曾提到:“若欲船泛外国买卖,则自泉州便可出洋。……若有出洋,即从泉州港口至岱屿门,便可放洋过海,泛往外国也。”

  帆船对于沿海港口的船民来说,是生计所在。闽南沿海的出海渔船,帆的作用主要在于作业时止摇,而较少用于助力。为适应鲸波接天、浩浩无涯的海洋环境,中国航海先民发明了橹、船尾舵、水密隔舱等工具和造船技艺,为远洋航行提供了安全可靠的船舶支持。

  闽南人因长期海洋活动积攒的经验,成就了优秀造船匠师与造船技艺,“福船”即为我国传统海船样式中最优良的船型之一,是福建沿海所造远洋木船的统称,它船型坚固、适航性和耐波性都十分优良。宋人吕颐浩曾评价:“海舟以福建船为上,广东、西船次之,温、明州船又次之”。

  福船的船身高大如楼,底尖面阔,首尾高昂,首尖尾方,船底有粗大的龙骨,船舱是水密隔舱,单层或多层船板结构,并以桐油灰捻缝,造船材料釆用本地盛产的杉、松、樟木等耐海水木料。

  1974年夏天,泉州后渚港海滩上出土了一艘宋代三桅木船(见图28-2),根据出土海船的残体,同时参考宋代有关船舶的文献记载和泉州造船的传统经验进行复原,海船的总长度应为34.55米,船宽11米,船深3.27米,载重量200多吨。船舱中发现了大量珍贵文物,尤以香料药物为大宗,有降真香、龙涎香、胡椒、槟榔、朱砂、水银、玳瑁等,多是东南亚及非洲等地所产,所以这是一艘从海外返航抵港的远洋商船。


图28-2 泉州宋代古船出土

  这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体量最大、年代最早的海船,也是国内目前已出土的唯一一艘由海外返程的古代海船。被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博士誉为“中国自然科学史上最重要的发现之一”,为我们重现了700多年前宋船航行的商贸历史与生活图景。

  泉州海船出土时,船体上部已无存,残长24.20米,残宽9.15米,船身扁阔,平面近椭圆形,尾方尖底,以及多隔舱、多桅杆、多重板的结构,是我国福建宋代所造远洋木帆船的主要特征。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在这艘古船上发现的造船技术。用水密隔板把船舱分成互不透水的舱室,隔板与船壳用铁勾钉钩联在一起,并在两旁装置“肋骨”,起到支撑船壳板的作用。此外,又以苎麻、石灰和桐油等调和成“艌料”,嵌塞进船舱木板之间的缝隙中,使其密不透水,既增加了船体的强度,又提高船只的水密性,还便于货物分舱管理。

  除了靠近船舱底部龙骨的地方留有一个小小的“水眼”外,所有的舱壁都做得非常严密,水密程度非常高。这种船体结构将船身分隔成若干舱位,使船只在航行过程中即使破损一两处也不至于全船进水沉没。这就是“水密隔舱”,是我国古代造船技术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古时,在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上,各国商船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上东往西来,一旦发生意外、如船只触碰礁石或被鲸鱼撞击出现漏洞时,别国的船很快就进水沉没了,唯独中国船还能照样继续航行,直至驶抵岸边再加以修复。这奥秘便来自“水密隔舱”,我国的船舶最迟在唐代就已经有了这种水密隔舱的设置,到了宋代,它的设计与运用更加普遍和成熟。西方对这种技术的运用,要比中国晚了近500年。

  此外,在这艘泉州湾宋船的两侧船壳板上,还发现了“多重船板”技术。这是古代流传于泉州地区的一种船舶建造工艺,民间俗称“鱼鳞册”,宽大的船板一片片被叠合、榫接在一起,船缝则用艌料填满后用铁钉钉合,整艘船的结构得以紧密妥帖,密不透水。

  而搭接结构则使船壳外表面成纵向的锯齿形面,提升了船舶横摇阻力,从而减小船舶摇摆幅度,为海船提供了重要的安全保障。在那个年代,在东南亚和印度洋的许多地方,船还只是用一种植物纤维串起来的“缝合船”。

  泉州城自唐代建成后几经扩建。南唐扩城时,辟罗城共七门,图中交通环岛的中心,即罗城北门——朝天门。如今泉州城规模远超过去,朝天门成为标记过去的地标性建筑。

  闽南人正是驾乘着这样的传统木帆船远洋航行,开辟了多条通往异邦的海上贸易航线,也开启了风帆时代梦想与冒险的旅程。

  1000年前,中国在西方世界里声名远扬时,被称呼的不是“China”,而是“Zayton(刺桐)”。1292年,马可·波罗一行从福州出发,他在《马可·波罗游记》里写道:“到第五日晚上,抵达宏伟美丽的刺桐(Zayton)城。在它的沿岸有一个港口,以船舶往来如梭而出名……刺桐是世界最大的港口之一。大批商人云集这里,货物堆积如山,买卖的盛况令人难以想象”。

  宋元刺桐港的海上贸易盛极一时,蕃商云集。上千年过去,这些异域商人融入泉州社会的历史,如今跨越时空,活跃在泉州人的木偶戏中。

  刺桐(Zayton)指的就是泉州,1000多年前主政泉州的“晋江王”留从效扩建城市时,下令在城垣外环植刺桐,这是泉州极为常见的一种落叶乔木,会开出红色的花朵。往后数百年,阿拉伯商人往来泉州贸易,见城中遍植刺桐树而取名“Zayton”。

  随着《马可·波罗游记》在西方世界广为流传,Zayton成了古代东方的代名词,象征着异域风情与无尽财富。1492年,著名探险家哥伦布到达美洲时,自以为到了中国,在日记里兴奋地写道自己离“Zayton也就一百里上下了”。

  泉州港位于晋江下游泉州湾,包括后渚、石湖等港口。港内水域宽阔,水陆交通便利,又有较为宽阔的腹地,自古是天然良港,很早就开辟了海外航线,南北朝时期就有印度高僧从这里搭船出海。到唐代,泉州港已是中国四大港口之一,与交州、广州和扬州齐名。北宋时期,因为西北陆上丝绸之路堵塞,宋朝廷就致力于开拓东南海上丝绸之路,泉州港趁势而起。

  这个时候,中国的航海技术也有了很大进步。北宋开始使用指南针,这意味着海船可以远离海岸,横渡大洋。而我国帆船时代的三大船型之一,即上文所提到的“福船”,制造技艺也达到成熟,特别适合越洋贸易。苏轼描写:“福建一路,以海商为业。”

  闽南一带的人们靠海吃海,在潮起潮落间经营海洋。渔民们起鱼上岸,聚集已久的商贩们拣选着船上的新鲜渔获,开启喧闹的一天。

  宋代时期,泉州商人扬帆出海,无远弗届。他们北上高丽(今朝鲜半岛)、日本,南下占城(今越南南方)、三佛齐(今印尼苏门答腊岛);更利用优越的航海技术,横渡印度洋,同印度半岛、阿拉伯半岛、波斯湾沿岸和东非海岸贸易。

  元代时期,汪大渊《岛夷志略》记录,泉州港的贸易伙伴已达98个国家和地区!

  这便是中国人的“地理大发现”,一个全新的海洋世界,敞开在泉州人的面前。此后明朝以倾国之力打造的伟大航行——郑和七下西洋,不过是重复宋元泉州民间海商开创的旧航线而已。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余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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