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的春秋故事 我这里说的芋头并不是地里种的芋头,是一个人名叫芋头。芋头或许他小时候长得难看,或许为了名贱可得身贵,农村中有许多象阿猪阿狗的取名。到了上小学老师以为不雅,在原名的基础上加一个字:孙芋。原来芋头的辈份属孙,这名还凑合。但平日里大家都叫他芋头,没人叫他孙芋。 芋头比我小几岁,他家与我家同在一个生产队,现在叫村民小组,住的地方叫池仔头,与我家距离大约二百米。我懂事时芋头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他父亲大概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大家都很穷,但他家是这角落最穷的一家。芋头的母亲叫陈骂,户口册上写为陈骂娟,想雅也雅不了。陈骂个矮壮女子,嘴巴大大的,名副其实,很会骂人,人家都对她退避三舍。陈骂其实更习惯骂自家人,天一大早,她就开骂:芋头啊,夭寿仔啊,你捡鸡蛋了没有?你喂猪了没有?夭寿仔啊,你若不做就不让你吃饭。上学时,伙伴们就叫开了:芋头啊,夭寿仔啊。而后哈哈大笑。芋头捏起小拳头追赶,又是一阵大笑。也因此芋头从小就会干话,社会地位低下。芋头虽穷,但老实本分,吃苦耐劳,肯帮人,口碑不错,只是有点土里土气。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芋头的姐姐和妹妹先后出嫁,因为家穷,芋头不能按顺序成婚。加上陈骂的骂名,媒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后来不知哪位亲戚朋友牵线,又有亲戚堂亲鼎力扶持,再加上借钱,芋头终于找了一个又矮又小又难看的姑娘结婚,完成了人生一件大事。但这大事其实没有完成,因为新娘不肯与芋头同房,怎么办?生米已煮成熟饭了,为了挽回大局,芋头的几位堂亲女将,在一天晚上捆了芋头的妻子挣身后离开,而后让芋头处置。谁也想不到,芋头并没有按女堂亲的意思去做,而是为妻子(法律意义上)松绑,秋毫无犯,还她自由。他的道理很简单,人家不愿意。貌似土里土气的乡巴佬,做了许多文明人做不到的事!在很多乡民看来,芋头真是芋头,不,是猪头,芋头变成了猪头。那个女人并不理解芋头,回了娘家,一去不返。最后,离婚了。 芋头离婚后,人没了,钱没了,希望也没了,有谁再肯嫁给他呢?这辈子芋头只能打光棍,与老母亲相依为命了。这样又过了好多年,芋头已是三十开外了,想不到一件喜事来临。在离池仔头不远的赤土埕,有一青年犯罪被执行死刑,留下妻子叫秀凤和两个儿子。秀凤很贤惠,年纪轻轻,来日方长,怎么养育两个儿子?不知哪位大善人想到了池仔头的芋头,进行勾通。池仔头和赤土埕相距很近,鸡犬之声相闻,两地大事大家都了解,芋头和秀凤家发生的事彼此也知道,为人也了解。芋头和秀凤结婚了,两块破镜合成了一个镜,两个无解方程变为有解。 从此以后,芋头埋头苦干,既种粮食,又种蔬菜卖钱,秀凤帮忙农活,养猪养鸡鸭,持家养育孩子。除了秀凤原有两个儿子,芋头和秀凤又生了两个女孩。有时芋头性急难免小冲突,秀凤善于开导,家里波澜不兴。家有四个孩子,生活虽然困难,但和和顺顺过日子。如此十几年后,迎来了改革开放好时光。芋头的两个继儿已长成,南下深圳打工,一来二去,由打工仔变成小老板。因此,芋头家有了两部小轿车,在龙珠山脚下盖了楼房,风光无限。有一天,芋头找到我家,我问他有何事。他脸带笑客,说:我儿子要在屋旁盖个车库,需要向你买块地。我想了想回答:那地不能卖,我侄儿正种水稻。他一听,脸上阴云密布,手足无措。我又想了一下,说:你家能建车库是大喜之事,我不能不帮。不然这样吧,你在附近买一块大小近似我的地,和我互换,好吗?他脸马上阴转晴,抬腿便走。又是几天,芋头再上门,脸放红光。他说地买成了,不知你满意不满意。我马上表示同意。因为这件事芋头夫妇对我们敬意有加。我每次从厦门回老家必须经他门口,有时相遇了,芋头夫妇必定热情招呼。有一次他们把我们拦下,要等他们从架上摘下几条丝瓜,非得让我们带走不可。嘴里还不停地说:没什么啦,没什么送你们,自家种的,没上农药,新鲜。我只能笑纳。我对他家的变化欣喜庆幸。芋头和秀凤都获得了新生,不幸婚姻变幸福婚姻,人生百态啊。 不知不觉间,芋头由穷人变成了农村富人。经济地位决定政治地位。以前众说芋头变猪头,现在芋头变人头,变成了池仔头的头头。因为芋头为人厚道,又肯为别人做事,族人信任他。家族议事,他是常委。前不久家族老房重修,他成了主持人,他捐的钱当然是最多的。有旁人言:官材帮(板),升为门柱了。话虽不好听,倒也实在。 芋头的母亲,虽然还叫陈骂,但现在已不骂人。生话安顺了,何需骂人。她固守老屋根据地,不肯入住新搂房,芋头家如有美食,秀凤带到老屋让陈骂享用。陈骂晚年幸福,善终。 芋头已是老人了,白发苍苍,平日含饴弄孙。闲不住就种点蔬菜,活动筋骨。晚上喝点小酒,看看电视。深圳的儿子三不五时请他去走动走动,开开眼界。平日无事,村头巷尾,琉塘宫走过后,取把交椅坐在瓜架下,近看过往路客,远眺白云飞鸟,悠哉悠哉。 芋头是一个普通农民,他一生的悲喜剧,让我们看到家乡农村的巨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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