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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笔下风俗描写的魅力 丁玲作品引起过国内外读者注意重要的一方面，在于描写了多姿多彩的风俗画。一幅幅风俗画，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地域特色，浓郁的民族风味，增添了作品的光彩和魅力。 一、多姿多彩的历史风俗长廊 丁玲作品真实生动地描绘了从清末明初、“五四”、三四十年代到建国初期、文革和历史新时期，从旧社会到新社会，上下几十年多姿多彩的历史风俗画。 丁玲出生于湖南临澧县豪门望族家庭，《我的生平与创作》中，她说：“这个家庭里充满了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儒林外史》中描写的各种人物，实际上是整个封建社会的缩影。”蒋家远近亲戚三千余人，父亲留下许多荣耀的衣服饰物。“家中吃饭，非常热闹，每次开饭，都是好几桌。”“住在二百多间屋子的门院里，床铺非常大。”这样的大家庭，“家中差不多无一人读书，全在酒色之中完蛋了。”“一家有好几盏灯（鸦片），作父兄的要吃，便禁止不住子弟，十几岁孩子也有瘾了。”吸毒成灾，骨瘦如柴，坐吃山空，腐朽没落。丁玲作品描绘了一幅晚清封建阶级走向没落、触目惊心的风俗画。 丁玲母亲年轻就守寡。虚伪繁琐的礼节，紧紧地束缚着女人的手脚。按“舅表亲，亲上亲”的旧婚俗，丁玲从小就和表哥订婚。早期小说《梦珂》描写太守和老翰林的女儿“指腹为婚、襁褓订婚”的旧婚俗，太守沉迷酒色，无所事事的生活。 在封建统治阶级日益崩溃时，启蒙救国新潮兴起。丁玲在《母亲》等文中描写了妇女解放先驱者冲破“三从四德”的桎梏，移风易俗开新风气。丁玲母亲履行“欲强家国，提倡女学”，蔑视男尊女卑旧习俗，带着女孩进师范学堂。为解放自己的小脚，跑步、挣扎着从束缚重围中闯出来。母亲帮助女儿解除婚约，废除陈规礼节，为读者留下弥有价值的社会风俗变化的画面。 “五四”运动爆发，丁玲冲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陈旧观念，剪了辫子，舅父母训斥她，她反驳舅父母说：“你的脚为什么要裹得像一个粽子？你那是束缚，我这是解放。” 左联时期，丁玲著名小说《水》描写湖南遭了水灾，村民门虔诚地祈祷都无法阻止洪水的上涨，老外婆叨念着算命先生说的“今年是个关口”的话。洪水泛滥，“城外一片汪洋”，“城内街巷都要用舟船往来。”老百姓倾家荡产，灾藜遍地，瘟疫疾病，跟踵而来，长街短巷，乞丐成群，发出哀号，一副惨不忍睹的农民流亡图。灾民逼上梁山，觉醒、团结和抗争，显示了伟大的力量。 抗战时期，丁玲到延安。她领导西北战地服务团，行军在陕北沟沟壑壑的高原上。“那 时我们每顿吃的小米饭”，而且常是“陈米”，“土豆也不剥皮，或是咸菜，没有多少油。”“打着绑腿，腰间束一条皮带，穿着旧布条打成的草鞋。”对艰苦的斗争生活，丁玲追忆说，“我在这里又曾获得了最大的愉快。”她高唱抗日歌曲，足迹遍及西北和华北的广大农村，亲自登台演戏，这位“昔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几乎成为全国的旗帜，象征和号召。 1946年，丁玲参加了土地改革运动，创作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其中描写了封建宗亲关系毒害下农民的宿命论、因果报应思想。佃户侯忠全悄悄地把农会分给他的一亩半地地契送还给地主，他认为“前生欠地主侯殿魁的债，如果分了他的地来世就变成牛马。”但当“老百姓联合起来像一堵墙”，斗倒了地主后，侯忠全笑了，笑到伤心流眼泪。他说：“现在，下世已经变成了现实，果报来得这样快呵。”侯忠全思想的巨大变化，反映土改运动如暴风骤雨，冲跨落后、迷信思想和一切陈规陋习。农民翻身也“翻心”了。 《桃花坪》描写建国初，农民干部高涨的建设热情，崭新的精神风貌。《牛棚小品》记载了丁玲“文革”中关牛棚，经历磨难而矢志不移的生活情景。 丁玲为读者提供了一幅幅打上时代印记的历史风俗画。“这是一个社会制度下在历史发展中的转变”活生生的见证。 二、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风俗画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从中国到外国，从城市到农村，广阔的地域在丁玲作品里，都留下具有浓郁地方色彩，地域风情的民俗画。她以诗的笔触，描写湖南“南岳的雄伟，张家界的奇秀，岳阳楼的古雅，湘资沅澧，四水清，八百里洞庭，浪涛滚滚”，家乡明丽的风光，多么迷人。曾以桃林文明的桃花坪，在农民改造下，“翠绿的茶园，宝石般的挂在枝头的蜜桔，满山的绿树，黄金的晚稻，柳荫下的柏油路，新式农村正在崛起。” 丁玲足迹遍神州。她描写过上海亭子间小弄堂、北京多福巷四合院，陕北的窑洞等民俗建筑。那“具有神秘的美丽”山城重庆，“汽笛呜呜地叫，纤工喊着号子，”“房屋像楼台似的一层一层的高上去。”（曾家岩）那四季如春的昆明，处处是“桃色的，粉色，白色，鲜艳的花朵。”那黄土高原“依着山的土房画着一片片褐色、土色、深灰和暗紫，”在那走不到头的“九曲十八弯的寂静的山沟”里。听到高亢清朗的牧歌“信天游”民歌带着纯朴深厚的陕北乡音，亲切悠扬地传播着。那“山西小调”、“走西口”“五更调”“戏莺莺”等朴素活泼而新鲜的歌曲，如“十冬冬的腊月数九九的天，为了奴的情人冻了奴的脸”，“三哥哥吃的是八路军粮，有心回家去看姑娘，打日本顾不上”，这些藏有无穷的歌曲的乡村，多么使人陶醉，引人广阔的情怀和无尽的遐想。 在《杜晚香》中，丁玲描绘了北大荒风土人情：“拖拉机从早到晚，从晚到早的在这无垠的平展展的黑色海洋里驰骋”，七月的北大荒“玉米绿了，麦子黄了”，“联合收割机，宛如舰艇，驰骋在金黄色的海洋里。劈开麦浪，滚滚前进。它们走过一线，便露出了一片黑色土地。而金字塔似的草垛，疏疏朗朗一堆堆排列在土地之上。太阳照在上边，闪着耀眼的金光。”冬天，北风呼啸，遍地雪沙，漫天飞洒，天昏地暗，不辨东西南北。那北大荒特有的暴风，一阵“烟儿泡”，使行人难站得稳身体。丁玲笔下，北大荒壮观的自然美与垦荒大军向地球开战建设北大仓的豪迈进行曲，交织成为富有地方特色的北国边疆崭新风俗画。 丁玲情系五洲，笔走四海，描写了东欧、前苏联、美洲异国的特有风光，访问时的见闻与思考。那美国平原小丘陵平静幽美的田园景色：“小农舍座落在庄稼地边，农舍周围大树参天，草坪整齐宽广”，深秋景色迷人。在曼哈顿街头，高楼耸立，玻璃墙如水晶宫，街灯五颜六色，汽车尾灯似无数条，橱窗里晶碧耀眼。芝加哥，高速公路东来西往，车灯繁多，快速飞驰。一百多层的摩天高楼，高高低低的楼群，层次分明，各种形状，的确可以入画。丁玲深入考察美国人民的民俗生活和社会风尚，客观的评析资本主义社会民俗心理。人们普遍感到精神空虚，人际关系冷漠，社会治安混乱。比如汽车乘客和司机之间用栅栏隔了开来，司机旁边不能坐人。光怪陆离的大都市，豪富与贫穷并存，高楼与陋室同在。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与空虚贫乏的精神生活形成巨大反差。美国既然那样富有，那样容易赚钱，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无家可归、只能露宿街头的人？在那样巍巍的高楼、金屋遍地、掷钱如泥的富裕国家里，怎么还会有这么一些寻不到一席安身之地的可怜虫？（《访美散记•纽约的住房》）丁玲从民俗生活窗口,为读者提供了一把了解资本主义社会民俗心态和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本质的钥匙。 三、以多种手法描绘民情风俗画 （1）通过对自然景色、居住陈设、 服饰发式、饮食、生产交通等物质民俗的描写，表现其,地域色彩、时代特色和民族风味。 郭沫若说；“衣裳是思想的形象。”服饰、发式象一面镜子反映时代习尚。丁玲描写清末明初学生和官吏的穿着。学生坐着轿去“女师”学堂。开学典礼那天，知县官穿着黼服，戴水晶顶，学堂堂长穿白地纱长袍、玄色马甲、缎鞋。老师隔着帘子给学生上课，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女师坤范”陈腐的习俗多么可笑。 封建的陈规陋矩在启蒙思潮的冲击下，逐渐崩溃。丁玲描写向警予由法国回广州时，“身穿着布料短衫、系着黑色褶裙”，剪发发型和服饰。她勇于改革旧习，当了倡导妇女解放急先锋。 通过不同地域建筑民俗的描写，使读者仿如置身于具体的民俗环境中，她写〈纽约的苏州园林〉，“清秀的一丛湘妃竹子，翠绿的两棵芭蕉，半边亭子，回转的长廊，假山垒垒，柳丝飘飘，青石铺地，旁植万年青。”这是一幅中国画，有着典型的东方园林艺术的风韵，蕴含着中华民族传统的高雅的审美习尚。 （2）通过对岁月节令、婚嫁喜丧、人生礼仪等社会民俗的描写，表现传统的风俗习尚。 传统的岁时节令，集中表现了一个民族特有的风俗。丁玲描写年节敬神祭祖的风俗：“大家把年拜完，就吃桂圆莲子，又吃元宝。小孩丫头们都得了好多压岁钱。”她记载1943年延安的盛景：“从农历初一到十五，天天是锣鼓鞭炮响彻延河上下。”“秧歌队一个比一个红火。”万人空巷，人声鼎沸，观看秧歌。传统的春节洋溢着时代欢乐的气氛。土改翻身的农民沉浸在中秋合家团庆的丰收喜悦中，给民俗节日注入崭新的含义。 丁玲描写了山西农村盛行古老的“阴婚”习俗。谁家男孩死了，父母定要给他找个女孩子跟他结婚。如果女孩死了，得把她嫁出去，男方得象活人一样给“媳妇”送彩礼。在《死亡之歌》文中，丁玲描写她父亲死时的丧礼：穿孝衣，戴孝帽，挂挽联，母亲穿粗布衣服。丁玲的表哥死了，已订婚的表嫂不能改嫁。要与表哥的木头灵牌拜堂成亲。结婚仪式履行后，表嫂即披麻带孝给表哥祭灵。这种活守寡，“从一而终”的婚姻陋俗多么骇人听闻。 （3）通过具有历史特点的场景描写，表现特定的时代风情民俗。 丁玲作品风俗画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她为读者描绘了一个社会制度在历史发展中的转变的时代风情习尚。作品中人物的大悲大喜，总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如粉碎“四人帮”万众欢腾的10月6日，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历史时刻。丁玲在《北京》文中记载：“十月六日的喜讯象春风，一夜吹遍了东南西北，爆竹声声，从夜晚到天明，人们举杯相庆，把库存的美酒都险些喝尽。”作者经过坎坷和折磨，与民同乐，欢呼胜利，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历史场景啊！ （4）通过对民间俗信、宗教民俗的描写，反映移风易俗，科学文明逐步战胜愚昧迷信的风尚。 佛教民俗在民间俗信中有广泛的影响。瞿秋白依据韦陀菩萨疾恶如仇，看见人间不平就要生气，就要下凡去惩罚坏人的传说，便以韦陀菩萨的名字“韦护”作为自己的别名。《我所认识的瞿秋白同志》写了瞿秋白在革命最艰难的时刻，见义勇为，走上党的领导岗位。他要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信仰，这就赋予宗教民俗以全新的含义。 被毛泽东称为“新写作作风”开始的《田保霖》一文中，丁玲描写田保霖讨厌关巫神和退煞谢神等迷信活动。对二流子利用迷信骗人钱财，他想了一个治巫神的办法，就是找了医生，开个药铺，以科学取代迷信。《记砖窑湾骡马大会》记载了阴历七月十五陕西传统的墟日骡马大会，在这商业民俗节，群众从远近四面八方赶来，观看秧歌戏表演。巫神米尚荣当观众“现身说话”，告诉大家，“娃娃病了怎么办？”千万别找巫神，那是骗人钱财、害人的东西。有病应去请医师。这个节目深受群众欢迎。在解放区，破除迷信，移风易俗蔚然成风。丁玲敏锐及时地描写了新风尚的萌芽和传播。 丁玲以高度革命责任感，采集民风民俗，发扬民间文艺中优秀的传统。《欧行散记》中，丁玲说：“如果人们只有一些空洞的、无聊的、色情的戏剧看，那实在是悲惨。中国今天已经开始了新的文艺，反映了劳动人民的伟大情愫的艺术品……它引导着人民向更高的精神文明境界走去。我们应该保护它、培养它，为之鼓掌。” “对市场上还流行的带着不少封建腐朽的和一些资本主义那里捡来的轻浮淫荡无聊的东西，应该加以指责和揭露。’丁玲以推进历史前进的热情，赞扬并扶植良风佳俗，讴歌新人新风尚，批评抵制鄙俗陋规，深刻地反映了民族灵魂巨变和一代新人成长的风俗史。 丁玲描写风俗，跨越历史之长，摄取地域之广，表现生活内涵之丰富，在新文学作家中是独树一帜的。她笔下的风俗画，散发着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具有独特的认识价值和美学价值。 |
责任编辑：余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