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品读红楼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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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动准确形神兼备的口头描写 曹雪芹《红楼梦》中使用的语言艺术的造诣，应该是千古独步。别的不说，单说人物对话，不同的社会身份，不同的性别年龄，不同的个性特征，就有不同的语言风格。北静王路祭秦可卿，他欣赏贾宝玉，跟贾政一番对话，“雏凤清于老凤声”，又文绉绉，又高深莫测。这是贵族王爷上等人的语言。怡红院丫鬟，她们的母亲，有些人粗话信口就来，一个粗俗的丫鬟的母亲骂女儿：“你是从我的屄里头爬出来的”，不堪入耳。这是下等人的语言习惯。但是，用一句今天时髦的话说，《红楼梦》不同场合不同人物的对话语言，都与不同具体环境的氛围结合得恰到好处，很是接地气。 接地气，贵族有贵族的地气，下层有下层的地气，上层贵族与下层奴才其实共同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之下，构成《红楼梦》彼时彼地全方位的生存状况。 《红楼梦》六十五回，“贾二舍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二郎”，这一回给读者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一回末了尤二姐招待贾琏的仆人兴儿酒饭，向他打听贾府的女人们不同的人性。尤二姐虽然还没有进入贾府，但是她已经是贾琏的妻子，至少有半个主人的身份，她温和的性格，与凤姐咄咄逼人刻毒的性格截然不同，深得下人的好评。 兴儿向尤二姐介绍贾府的女人们最生动、最准确、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凤姐，“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中册934-935页）关于凤姐为人，最早是《红楼梦》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跟刘姥姥介绍的，说她的美丽，说她的心眼：“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上册99页）这些都是老百姓口语，极其生动贴切，立即就能够给读者留下难以忘怀的深刻印象。凤姐没有见面，形象就已经可以活生生跳脱在我们的眼前。 兴儿介绍第一个是凤姐，第二个是一组，寡妇李纨领的三位小姐：“元、迎、探、惜”，除了元春以外的迎春，探春，惜春。惜春太小，说不上，迎春诨名“二木头”，探春诨名“玫瑰花”，用两个绰号就把两位小姐的特点概括了。 最生动的是介绍《红楼梦》两位女主角林黛玉、薛宝钗。在兴儿眼中，林黛玉是弱不禁风的“多病西施”，薛宝钗则是美白得惊人，“竟是雪堆出来的”。中国古代美人两种类型特点是所谓“燕瘦环肥”，汉代赵飞燕的瘦，唐朝杨玉环的肥，珠圆玉润的肥，赵飞燕是苗条型的瘦，杨玉环是丰满型的肥。这里林黛玉薛宝钗这两位美人，就有这么一点意思，林黛玉的瘦，薛宝钗的珠圆玉润的肥，林黛玉明显有病态，薛宝钗则是健康的比较丰满的女孩子，兴儿眼中，突出的是薛宝钗的美白，像雪一般的美白。有一次贾宝玉看到薛宝钗珠圆玉润的手，十分神往，心理暗暗地想，这枝胳膊如果长在林妹妹身上该多么好，他就可以摸摸了。他的这点心思林黛玉看在眼里，产生醋意，一下子用手绢打了贾宝玉的眼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实，贾宝玉是很正常的男孩子。 写到这里，我常常想到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的结尾，贾家衰败以后，贾宝玉流浪到袭人蒋玉涵家，蒋玉涵特地把薛宝钗找来，结果贾宝玉却不辞而别，不见妻子薛宝钗，这个情节过分逆情悖理。编剧过分被小说一言半语观念所限，非要来一个最后落了个“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最起码的人情，人性，都不顾了！ 兴儿介绍林黛玉、薛宝钗的比喻，真是叫绝了！他说有时鬼使神差，在院子里看到他们两个，都“不敢出气儿”“生怕这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气暖了，吹化了姓薛的。”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兴儿的介绍，是口头描写，可以说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这种口头描写，在曹雪芹笔下，变成文学描写有机组成部分。有力丰富文本的表现，真是锦上添花了。 我们感到遗憾的是，尤二姐没有听从兴儿好心的劝告，“一辈子别见他（凤姐）才好。”结果在凤姐花言巧语蛊惑下，进了贾府，落入凤姐圈套。早早就死了！ 2016·1·春节前后动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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