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回忆之一二------------郑波光(厦门)高五组【校友文萃】

母亲回忆之一二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下宝源门口庭的月光
——《母亲回忆》之一
（外之二《半夜的叫门声》）
纪念母亲诞辰110周年（1902-2012）
郑波光（厦门）高五组

    去年是父亲诞辰110周年，我写了纪念文章；父亲比母亲大一岁，今年是母亲诞辰110周年，我也要写纪念文章。父母把我们四个兄弟抚养成人，很不容易。四个兄弟中我是做文字工作的，纪念文章由我写，义不容辞，理所应当，是很自然的事。当然，我纪念父母，是完全从我个人角度来写的。

    跟父亲回忆一样，纪念母亲李玉楼回忆也写四则，第一篇写两则，第二篇写两则。

    今天先写第一篇的两则。第一则写故乡福建省永春县夹漈乡夹漈村下宝源故居，第二则写厦门市中山公园边共和路出租房，都是难以磨灭的童年记忆。

    第一则的题目是《永春县夹漈村下宝源门口庭的月光》。

    中国现代文学最著名的小说散文作家、诗人冰心（1900-1999），她的诗歌集《春水》《繁星》散文集《寄小读者》都是歌颂爱，尤其母爱。不知哺育了多少代中国人。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诗集《繁星》第71首：

    这些事，
    是永不漫灭的回忆：
    月明的园中，
    藤萝的叶下，
    母亲的膝上。
    （高等学校文科教材《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下卷22页，华东师大出版社1989年版）

    这是多么美的儿时记忆！冰心童年记忆最深的是坐在母亲的膝上，在“月明的园中，藤萝的叶下”；我童年记忆最深的是坐在母亲的背上，在福建省永春县夹漈乡夹漈村故居下宝源——也是月明的门口庭前。那是上世纪40年代抗日战争的年代，我四、五岁光景。

母亲李玉楼1931年在马来西亚婆罗洲 一所小学当校长时，在办公室留影。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李白这首《静夜思》，我就是在母亲的背上背熟的。李白还有一篇著名散文《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一般本子多作《春夜宴桃李园序》）：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古代散文鉴赏辞典》农村读物出版社1987年12月第一版第357页）

    这篇散文我也是在母亲背上背熟的。母亲教我们背过好多篇古诗文，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一首诗一篇文，现在想起来，母亲最喜欢的是李白的诗文。还有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后出师表》。母亲是泉州人，她说话是地地道道的泉州口音。父亲虽然是永春人，因为很早就到厦门谋生，后来又长期在厦门工作，父亲说话却是地地道道厦门口音。父亲“说”字他用闽南话的厦门口音说“工”（就是讲的意思）；母亲“说”字用闽南话泉州口音说“涩”（就是说的意思。）

    母亲教我们背古诗文全部用闽南话来背，当时小，完全不明白古诗文的意思，不求甚解，囫囵吞枣，只要背熟记牢就可以了。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后出师表》，我已然忘却，但是，《春夜宴桃李园序》我至今依然可以用闽南话背下来。

    这是母亲对我们兄弟正式上学以前的教育，就是学龄前的教育。让我们终身难忘。

    故乡永春县夹漈村，山清水秀，天空格外高蓝，故乡的明月格外清澈明亮。因此，每当想起故乡，每当想起李白《静夜思》这首诗，我就想起母亲月夜教我们背古诗文的情景。我就不由自主想起我们的母亲教育儿子的拳拳之心，还有我们对母亲怀念的眷眷之心。

    纪念母亲诞辰110周年。敬祝父母在天堂快乐安详！

半夜的敲门声
——《母亲回忆》之二

    上世纪40年代抗战胜利以后，父亲在厦门工作稳定了，来信让我们去厦门。大约是1946年，或者是1947年，我母亲一人领着我们兄弟四人，从夹漈出发，坐汽车，就像电视剧《围城》方鸿渐一行人去三闾大学一样，翻山越岭，然后又在安海坐汽船到厦门。我印象深刻，是父亲穿一身白色的西装，白色的皮鞋，特别精神，在厦门码头迎接我们。那是夏天，父亲首先带我们在鹭江边的广场上，这里有许多卖水果、卖汽水、卖冰、卖冰激凌的摊子，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相当热闹。父亲为了让我们吃新鲜，带我们吃冰，小贩拿一个小矬子，搁在玻璃杯上，再拿一块冰，直接往杯里矬冰，落在杯里的，就是细细的雪。动作很快，很利落。装满后，往里放五颜六色的甜浆调料，又好看又好吃又凉爽。我们都是小孩子，特别喜欢。爸爸看着都高兴。

    吃冰以后，爸爸叫来三轮车，全家一起到厦门中山公园旁边不远的共和路，租的一套楼下的房子，住了下来。我们一直住到厦门1949年解放。父亲失业，我们才搬到厦门郊区莲坂种地。1951年我们全家又回到故乡永春县夹漈村。

    童年时代在厦门生活的四五年间，快乐的事情有许多，我就不说了。我这里要说的一件事，是母亲对我的特别关照。当时我已经上小学，小时候我歌唱得好，被选上参加厦门市童声合唱队，到厦门广播电台录音。广播电台也在中山公园边不远处，离共和路家不远。母亲知道我被选上，很高兴，为了保护我的嗓子，她专门让我吃生鸡蛋清。一连几天。那时小，很兴奋。事情发生在正式录音的那一天晚上。是晚上录音，因为离家不远，家人没有陪我，我是一个人去的。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在厦门广播电台结束得很晚，大约已经半夜十二点钟，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有点害怕，到家门口，敲门，门内没有回应，家里人都睡得很沉，一次没有回应，我使劲敲，二次还是没有回应，我害怕极了，敲第三次时我放声大哭，这下大人醒了，出声回应，赶紧开门。那天妈妈一直自责睡得太死，安慰我半天，大家才安睡。

    现在想起来，那次晚上一个人参加歌咏队录音，实际上是童年时代的一次锻炼。妈妈一天到晚忙碌，晚上睡得沉，是因为白天太辛苦，她是不必自责的。

2012•2•26厦门前埔  

儿童时代在厦门中山公园全家合影
右起：大哥、父亲、弟弟、母亲、二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