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传说 童年传说、丙子兄及其他 在《永远的杜鹃花》(父亲杂忆之一)里,我说到父亲七岁被人贩子送到我们村下宝源的情景,我说父亲小时候当时“完全是鲁迅笔下闰土的形象”。这不是遣词造句,是真实情景。这里关系到父亲的童年传说。 我记得好像是我的婶母陈秀琴女士(1918-1976)在故乡福建永春夹漈下宝源时,跟我们讲的,(婶母1958年后就定居厦门了),她也是嫁到下宝源我叔父(印尼华侨)郑水镜先生后,听老人们说的。她说,当年父亲7岁到下宝源时,正赶上家族祭祀祖宗,很热闹,大家看小孩子的他,穿的衣服跟闽南很不一样,还戴一顶小毡帽, (我夫人从戴小毡帽判断,当时应该是冬天)。在郑家家长带领下,他马上认祖,一起跪拜了郑氏祖宗。成为郑氏家族后代一个正式的成员。父亲7岁在郑氏家族面前亮相,跟鲁迅先生《故乡》里闰土小时候到鲁迅家来玩的打扮,十分相似。小说写道:“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鲁迅全集》第一卷478页)因为父亲原来的家境不好,估计没有银项圈,不在海边,可能不是紫色圆脸。父亲原是浙江温州人,“小毡帽”可以确定他是来自浙江。 当我懂事以后,知道父亲来自浙江,一直想弄清楚具体细节,可是一直没问。最后在1968年父亲病重,我陪父亲在夹漈下宝源时,一次问,他说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人贩子手拉着他离开家时,他的家房子是在浙江温州农村一座山的山腰上,他们从一条小路走下山时,他还回过头去,往他家看了一眼。他家房子后边是竹林,还是杂树林?具体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但是,他家在浙江温州农村却很确定。 不光我,我们四个兄弟一致认为我们的父亲是特别有本事的人。他拿起笔,在厦门,在漳州,在泉州,可以当记者;在永春夹漈老家村里,可以帮助村里写信到南洋,争取大笔侨汇资金,建设侨乡文教事业。还可以到河南省帮助查找“郑氏族谱”(夹漈郑氏祖先是古代从河南来的),在夹漈帮助编写郑氏族谱。他完全无愧于夹漈郑氏出色的后代,是名副其实的夹漈人。他生前明确告诉我们兄弟,他的墓碑要刻上“夹漈郑公”四个字。这就是他对老家夹漈的认同感归属感。他是当之无愧的。他在事业顺利的上世纪30-40年代在厦门做记者时,没少帮助从夹漈来求他帮忙的乡亲。我在夹漈小学上学时的一位同姓同学的父亲,是缅甸华侨,当年他要出国去缅甸,曾到厦门向父亲借25块银元,父亲很爽快就借给他。他到缅甸赚了钱,就陆续寄钱还清了,父亲认为他很有信用。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 大约在2007年,那时大哥还在,我们四兄弟都已六十开外七十岁了,在泉州聚会,一起谈起父亲,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就,但是,我们一致认为,我们没有一个人的成就,赶得上我们的父亲。父亲赢得我们一致的崇敬。 父亲不但拿起笔,可以写作;拿起锄头,还可以从容的种地。他把下宝源收拾得很整洁、很象样。门前后山都种上高高的桉树,除了种各种蔬菜,还种烟叶,养鸡鸭,养火鸡。父亲真是能上能下,能文能武。他的生存能力极强。这跟他从小就吃过苦,受过磨练有关系。当父亲七岁来时,他顶的这一房,有一位姐姐,已经十几岁了。估计没有多少年,他的姐姐就出嫁了。当时他家的家境并不富裕。因此,在他十几岁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一个人到厦门独立谋生。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父亲一个人是怎样半工半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难得的是父亲从小就重视读书上进。他一个人通过自己努力,从初中一直读到高中毕业。在那个年代,真是不简单。父亲在半工半读的个人奋斗中,得到各种各样的磨练,这就成就了他能够应对各种不同环境的超强生存能力。父亲的性格乐观开朗,我在2005年父亲节的芙蓉网文《郑嘉辉与下宝源》(http://www.fu-rong.cn/shtml/139/20061211659.shtml),就写到父亲富有感染力的大笑,响亮的“哈哈”笑声。 父亲的姐姐,就是我们的姑母。父亲没有跟我谈过他的姐姐。我对姑母没有印象。只是1952年,我们全家搬到夹漈以后,这位父亲的姐姐我们的姑母来过我们家,表情严肃,没有笑容,父亲却对她特别热情。这是唯一的印象。 平时父亲跟我们谈的最多的是姑母的儿子,我们的姑表兄,我们叫他“丙子兄”。他的年纪比我大哥都要大十好几岁。丙子兄他们家(姑母嫁过去的家)可能比较富裕,因为,他们家能供丙子兄上到大学,他是同济大学医学院毕业的。父亲是丙子兄的舅父,丙子兄大学毕业后到厦门,父亲曾经帮助他在厦门注册开业当医生。后来他还到美国留学,拿到医学博士学位。此后就一直在美国工作。丙子兄跟我父亲特别亲。父亲对他有过很多帮助。中国全国快解放时,丙子兄从美国来信,要舅父我父亲去美国,并且亲自到香港,要接他去美国。可是父亲考虑我们四个孩子还小,舍不得扔下我们。1968年病重在老家夹漈时,父亲跟我说,他一生最大的失误,就是1949年没有到香港跟外甥丙子兄到美国去,是最大的遗憾。不过,没有父亲放弃到美国发展的牺牲,就没有后来我们四兄弟能够长大成人,顺利完成我们各自的学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父亲强烈的责任心,正是父亲最伟大之处。 新中国成立后,到文化大革命结束,27年间,中美关系一直不很正常。丙子兄一直跟我们没有联系。父亲1968年逝世后,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开始新时期,1978年三中全会,改革开放。尤其是邓小平访问美国以后。本来可以和丙子兄联系。因为父亲已逝世多年,母亲对海外关系很小心,不愿意惹麻烦。也就放弃联系的念头了。 2011年3月28日 打蛇打七寸 凡是看过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的人,一定记得一个精彩的镜头。这就是影片主角,著名的比利时大侦探埃屈尔•波洛,他在船上的房里洗手间,意外发现脚边有一条眼镜蛇,高高的立起来,发出“丝”声,吐出信子,正准备袭击他。机警的波洛用手指轻轻击打隔壁的墙,住在隔壁的约翰尼•雷斯上校,听到击打的是紧急求救信号。这时,我们可以看到这位退役的上校,真是身手不凡,他迅速作出反应,立即伸手拔剑,扔掉剑鞘,手持利剑,开门快速奔进波洛卧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准确刺中毒蛇咽喉,致其死命。我想,观众都会情不自禁叫道:好剑法! 每次电影看到这里,或者想到这个情节,我总要想起父亲,为了保护我不受毒蛇伤害,父亲表现出出奇的敏捷和神勇,那个惊险和精彩的瞬间。我以为可以和约翰尼•雷斯上校的剑术媲美。这是我这篇回忆的内容。 我们闽南有一句俗话,也可以说是经验之谈,叫做“打蛇打七寸”。这也是一句成语。商务印书馆的《成语熟语词典》解释:“比喻做事须把握关键,方可制胜。”(209页)《汉语大词典》中卷解释:“比喻做事把握住关键,才易于制胜。”(3518页)几乎完全一样。在生活中,“打蛇打七寸”可以说是生活常识。一般人都很怕蛇,但是,蛇有一个要害部位,就是“七寸”,“七寸”按照百度最佳解释,这就是“头至颈动脉,生命线关键部位。” 是蛇的心脏部位。人只要卡住蛇的七寸不放,据说蛇就没有劲了,摊了。我亲眼目睹蛇的这一弱点,这是父亲紧急之中给我的示范。 大约是上世纪1962年,大学三年级的暑假,我回到故乡夹漈下宝源家。时间近中午,我坐在上过水过道看书,大学的讲义放在桌子上,实际上我心不在焉。因为我刚刚跟一个卖鸡鸭的小商贩吵过架,因为父亲指责那个小商贩上次骗了他,我当时跟他理论,批评小商贩不该欺骗老年人。事情刚刚过去,小商贩走了,我的心情却还没有平静下来。事后想,幸亏我没有全神贯注在课本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我当时眼睛不在书上,无意间,跟大侦探埃屈尔•波洛几乎完全一样,我发现桌下我的腿边有一条蛇,悄悄立起身来,吐出信子,我看是毒蛇眼镜蛇,我们闽南叫“饭匙枪”。我看《中华人民共和国•福建省•永春县志》(1990年10月出版)就有介绍。在卷三,自然地理志,第七章,野生动物,爬行类,眼镜蛇科写明:眼镜蛇(学名),饭匙枪(俗名)(第133页)。 我从小怕蛇,当时真有点恐惧,我不像波洛那么镇定,而是大喊一声:“爸!蛇!”只两个字。爸爸正在下过水,一听我的喊声,他以极快的速度,从下过水跑到上过水,顺手抄起平时就搁在走廊石柱边的一枝细细却极结实的麻离竹,冲到跟前,对准眼镜蛇的七寸,有力的一击。只一击。真是神了!原来气势汹汹的眼镜蛇,立即摊死在地。父亲二话不说,就用这枝竹子,把蛇一挑,出门去埋了。前后时间不超过半分钟。可谓神速。 这就是我父亲当年打蛇的故事。不是故事,是我49年前亲身经历的真事。那年父亲已经61周岁了。身手还那么敏捷,实在令人惊叹! 2011年3月28日 于厦门前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