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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杜鹃花 永远的映山红--郑波光(厦门)高五组【校友文萃】

上传时间: 2011-03-04  【字体:

父亲杂忆

永远的杜鹃花,永远的映山红
——《父亲杂忆》之一
(外之二《邻村的戏》)
纪念父亲诞辰110周年(1901-2011)
郑波光(厦门)高五组

    缘起:前几天一个晚上做梦,梦见很清晰的情景,是上世纪50年代我在国光中学上学的时代,父亲来学校看我,我带他参观国光中学学校大操场,看到很多同学在操场上运动,跑步,跳高,跳远,打篮球,挺热闹的。后来父亲走了。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忘了跟父亲在操场照相了?非常懊恼。就这样醒来了。醒来才想到,那时那么穷,哪有照相机呢!

    这两天,我翻出上世纪80年代在山西太原写的旧本子,那是紧张工作之余,见缝插针写出的回忆过去人事的一个个小片段,少数是关于高校的同事的,大多数是关于父母的回忆。到今年2011年,父亲已经110岁了,母亲也109岁了。父亲逝世已经43年,母亲逝世也有22年了。

    今天先用电脑打出1982年2月写的回忆父亲的文字,当时题目就是“父亲”,副题是“忆昔之一”,后边一个括号里边写着“《邻村的戏》留在以后再写”。可是因为当时很忙,一直没有写。今天有时间了,我索性在打完这篇文章后,把它写下来,附在这篇文章之后,就算是《父亲杂忆》之二吧。

    1982年这篇文章当时没有标题,这次我加标题就是本文题目《永远的杜鹃花,永远的映山红》,本来杜鹃花就是映山红,本文把它作为有责任心的父亲精神的象征,为了强化它的意象,就这样标题了。        (2011•2•16题记)

    看了朱自清的《背影》,我常常联想到我的父亲。哦,父亲,您逝世已经十四年了,我还没有写过一篇纪念您的文字,仅在您逝世十周年时,在数千里之外的山西太原汾河边老军营,在我的宿舍里,独自一人(那时夫人和儿子还没有调到太原),在您的遗像前为您设奠,用您同我诀别前瞩望于我买给您的上海牡丹烟和山西竹叶青酒——每想及此,悔恨就像蛇一样啮咬我的心,因为我没有满足您最后的这点希望,您竟那么快地离开了我们!——我独自一人远离家乡为您祭奠,祝您冥福。祭毕,我随着自己的情感和愿望,即兴写下《亡父十年祭》一首古体诗。(此诗见2007年芙蓉网文《夹漈郑公嘉辉在此长眠及夫人李玉楼合墓》http://www.fu-rong.cn/shtml/175/200703232133.shtml)除此以外,我没有再给您写下别的文字,但是,我怎能忘怀于您!您是常常在我梦境中出现,在我思绪中萦回!

    看了朱自清的现代散文名篇《背影》,对照我的父亲,只觉得朱自清他只写了一个普通的父亲尽尽父亲的一点心意。世界上有千千万万这样的父亲,对儿子做过千千万万这样的事,还有比这更感人的而在父亲看来却是很平常很自然的事;同时,像朱自清这样感受到、意识到并且流下泪水的,也不在少数。

    父亲少年(2011•2•16注:估计七、八岁,1907-1908年前后)自浙江温州被人贩子带到福建永春夹漈乡下宝源,卖给郑家这家大家族的人顶一房(当时父亲完全是鲁迅笔下小润土的打扮)。青年时代在厦门鼓浪屿教会学校(即今天的厦门二中)半工半读,白天上学,晚上看教堂;曾经漂洋过海到南洋新加坡陈嘉庚门下谋过事,又当过小学教员。回国后曾经想报考空军,没有实现,后来在许多报馆(漳州、泉州、厦门等地)当记者,在永春做过生意。解放后因为报馆少失业回乡务农。回乡的初期,也曾烈烈轰轰,为家乡建设(兴办夹漈完全小学,盖新校舍)争取了大笔侨汇,干了一番事业。作了不小的贡献。只是晚年寂寞,四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上学。儿子难得回来。我们的母亲在泉州缝纫社工作,也难得回乡。

    记得我在厦门大学上学期间(1959-1963),每逢假期回家,一进下宝源的大门,喊一声“阿爸——!”父亲立即闻声而出,高声“呵呵”,喜形于色,笑逐颜开,刚刚坐定,他就从房内出出进进,忙着将他储存的食品拿出招待我们:冲咖啡,冲鸡蛋,冲奶粉,还有饼干。然后,当天晚上必定有酒,有炒米粉。(父亲米粉炒得好,我至今依然喜欢吃炒米粉。)父亲青年时代也曾经在菜馆里跑过堂,他炒了一手好菜!春节有他,必定过的很愉快!

    但是,寒暑假的时间毕竟有限,假期一过,我们就纷纷返校。因为夹漈在安、南、永(安溪、南安、永春)三县交界处,处在山区,交通不便,不论从哪个方向走,都要步行30里下山才能乘上汽车,到永春县城州内是30里,到南安诗山也是30里。为了赶上早车,父亲在鸡头鸣就起床,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当然都在酣然的梦乡,直到父亲将饭菜做好,才叫醒我们起来刷洗吃饭。至于行李,在前一个晚上他早已替我们收拾好。可是在我们吃饭时,他总还要反复检查几遍,总怕遗漏掉什么。我记得,在送我们的凌晨,他通常是不吃早饭的,无论我们怎么劝,他总是不吃。这大约是因为怕我们吃不饱(实际上起大早睡眠不足我们也是食欲不振),同时,离情别绪也使他难以下咽!哦!在我们兄弟都走后,他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半栋房里(另半栋是另一家同宗亲戚住),将又要独自度过多少个漫漫长夜!

    我们都吃完饭,带上行李,父亲稍事收拾便锁上门,他一定要远远地送我们一程:从南走一定要送到“夹漈阁”下,就是天柱山下一座小山的谷口,这个谷口对我们村这个盆地来说,也还是最高的山凹,在村里须仰视才见,这就是永春与南安的交界处,那边就是南安的蓬岛村、华美村了;从北走一定要送到西向岭下,“西向”是个村名。我们永远忘不了,每当我们站在高高的西向岭上,迎着初露的曙色向下眺望,总能看到山下一点小小的黑影在向我们挥手!没有看到我们的身影从他视野里完全消失,他是不会停止张望的!

    父亲晚年是寂寞的,较常探望他的是大哥、二哥。大哥在永春锦斗公社当农业技术指导员;二哥在南平地质队搞物理探矿,六二年(1962年)大陆困难时期编制压缩后,他下放,曾回夹漈去同父亲一起当农民,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弟弟因为不想上泉州师范回夹漈农村务了半年农,也同父亲生活过一段。只有我,这个长得最像他又最受他溺爱的我,却离他最远,先在厦门大学上学,工作竟分配到山西!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四年了,1975年,我们兄弟四人在清明节时回乡扫墓,由弟弟倡议,我们在父亲的坟上种上了许许多多的映山红,我们一起,还有父亲的大孙女美美(大哥的长女),在父亲坟前留下了影。(照片同《夹漈郑公》上文附图)

    哦!映山红,每年春天,父亲坟上的杜鹃花映山红一定开得很鲜艳很鲜艳吧!

    那祖国的山上到处都有的杜鹃花映山红!她就象征着我四兄弟的父亲、朱自清的父亲和天下所有人的父亲,那些有责任心的父亲的精神!父亲精心哺育、培育的儿子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这就是父亲的贡献、父亲的功绩,这也就是父亲的伟大之处。

1982•2•11深夜于太原 
2011•2•19修定于厦门 

邻村的戏
——《父亲杂忆》之二

    1982年就有的念头,拖了近30年,退休都七年了。为了纪念父亲诞辰一百一十周年,今天就来补写一下。除了上边一篇旧的,再增加这篇新的。

    这是大约在1950或1951年间。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厦门刚解放不久,原来18家报馆,只剩下一两家,父亲失业。那时父亲好像说过,有一个单位要他去工作,但是薪金太低,大概每个月只有一百五十斤大米,无法养活一大家人。

    当时爸爸还不想离开厦门。两个大人,四个小孩,一大家子呐!1949年底,厦门解放,那时大哥才13岁,弟弟6岁 。爸爸决定到厦门郊区莲坂种地,于是全家搬离原来在厦门中山公园边租的楼房,搬到在莲坂租的一栋完整的乡村平房——闽南常见的红砖黑瓦房子。我们开始过乡村生活。我们在这里大约住了两年时间。大哥在厦门一中住校读初中,二哥和我在禾山区第一中心小学上学,弟弟就近在莲坂村里一所小学刚刚入学。

    父亲已经没有收入,经济拮据。我们孩子们就帮助家里做一点事。我跟二哥在周末和寒暑假,都跟村里的孩子一样,到靠近金鸡亭的山上用竹筢筢山草,背一个竹筐,将筢来的干草装在竹筐里,同时也捡干牛粪,牛吃草,干牛粪一点也不臭,而且很好烧。当时莲坂我们家附近有一座庙,庙旁边有一棵大榕树,坡下有一条小河,这条小河流下不远处就是海滩。海滩旁边就是莲坂的邻村,这就是本题要写的邻村。这是个小渔村,叫什么名字忘了。

    我和二哥还常到小河里摸淡水的小鱼小虾,到海滩抓大脚蟹,当地人把大脚蟹还装在甕里腌,当咸菜吃。大脚蟹其实是小海蟹,但是有一只大脚,红色,阳光下很显眼,远远就可以看到,但是你一走近,它很快就钻进海滩的小黑泥洞里,你顺着洞,一手就可以抓住。儿子小时候在太原我就跟他讲,他印象很深,小学作文就写过《故乡的大脚蟹》,满有趣。

    想起60年前少年时代在莲坂,少年不知愁滋味,不知父母亲大人为了一大家子柴米油盐的愁,作为孩子,只觉得乡村生活新鲜有趣。有一次,二哥和邻居的孩子在退潮后去海滩捡海,捡到一只龙虾,二哥把肉全给那小孩,自己只带回龙虾的壳,大家都笑他傻。我倒感到二哥对,因为肉一吃就没有了,而漂亮龙虾壳却可以长期保存。

    农村的唯一不足是文化生活贫乏。解放前,我们住在厦门中山公园边的楼房时,虽然爸爸常说“记者是穷光蛋。”但是当时父亲收入稳定,可以算作小康,心情好,特别是夫人孩子一大家红红火火,我们当孩子的,更是无忧无虑。爸爸常常带妈妈和我们四个孩子去鼓浪屿玩,去乌里山海边浴场游泳,父亲游得不错,还会跳水,我们兄弟都是爸爸教会我们游泳的。更多的是爸爸带我们去厦门中山路的中华电影院,或者思明路思明电影院看电影,当时最卖座的《人猿泰山》给我们孩子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到莲坂后,这一切已不存在。

    文化生活,莲坂还不如那个海边邻村。我印象,莲坂从来没有唱过一次戏,而邻村每年差不多都要唱戏,大约都在春节期间。但是,爸爸妈妈二哥弟弟都不喜欢看农村的戏,可是我喜欢看。有一次爸爸就带我去邻村看戏。那时小,想不到很多事。其实当时爸爸心理压力大,一大家子,吃饭、穿衣、四个孩子读书上学,经济压力不小。上世纪90年代我从山西回到厦门集美大学工作后,有一次到泉州,我八姨就告诉我,说上世纪50年代初,父亲失业,我们在莲坂生活最困难时,母亲的母亲外祖母就派八姨到厦门的莲坂,给母亲送去几件金器(金戒指之类)。外祖父外祖母最疼爱大女儿我母亲。一个侧面看出父亲经济心理压力(还要夫人的娘家岳母的接济)。爸爸当时那有心情看戏呢?但是我喜欢,爸爸二话不说,就带我去邻村看戏。

    灯火辉煌锣鼓喧天的戏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我个子小,那里看得到?爸爸就蹲下来,叫我骑在他的肩膀上,爸爸一站起来,我看戏台,清清楚楚。我就兴致勃勃的关注戏台上红红绿绿的表演和南国的唱腔,我记得,我完全陶醉在戏台上,大约有十几分钟,时间不长。一个无意间,我低头看了父亲一眼。猛然,我用“猛然”这个词,是说我当时看到时内心的震动——我看到父亲眼睛睏得都要闭上了。看到父亲这样,我内心立即自责自己不懂事,马上告诉爸爸,说:“爸爸,我们不看了,回去吧。”爸爸没有坚持,就马上带我回家。我想,爸爸当时实在睏得不行了,他是在硬挺着。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在晚上出去看戏了。

    这就是邻村的戏。为了让儿子高兴,父亲心甘情愿为儿子做一切事,即使自己再疲劳,也在所不惜。这不比朱自清的父亲为儿子买几个橘子过铁路上坡下坡,还要劳累、还要辛苦吗?当然,不论为子女做什么事都尽心尽力,从这一点看,天下所有父亲的爱护子女的精神,都一样伟大、圣洁、崇高!

    纪念我父亲诞辰110周年。普天下从古至今的父亲万岁!

2011•2•20•厦门前埔榕树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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